塞缪当然没办法就这么善罢甘休,他蹲到塔尼瑟尔旁边,压低声音说,“喂,你把话说清楚!”
“这只是我导师搜罗了一些古籍和资料后提出的假说,况且天锒星人是不是熵神后裔,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文明早就失落了。”
“可是……可是伊森他就是四分之一个天锒星人啊!”塞缪怎么也无法把伊森和那些恶心的巨蠕虫还有红地球上那从天而降的黑色触手联系起来。可是另一方面,当伊森变异的时候那如炼狱魔君般的形象,又令他有种“原来如此”的战栗感。
“你自己也说出来了,只有四分之一。”塔尼瑟尔耸耸肩膀,不以为意,“再说了,难道你还没有对这个所谓的以秩序为天的世界感到厌倦吗?所有人都必须遵从着同样的规矩生活,稍微有些不一样就会被视为异端,无谓地追求所谓的和|谐和稳定。”
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话,却另塞缪兀自陷入了沉默。
祭司那总是盘旋着一丝邪气的银色眼睛看向他,红润的唇角展开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没见过混乱之美,就只是因为害怕变化而把自己锁在秩序的牢笼里,难道不是另一种愚昧吗?或许,在真正的混乱里,连时间和空间都会模糊界限,到时候,能够重新见到故去的人、改变一些后悔的事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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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沉沉地睡了一觉,也不知道是不是祭司在身边用精神力做了什么,总之这一夜他竟然没有做任何梦,久违的平静安详的睡眠几乎令他恋恋不舍,不愿意离开那片舒适的黑暗。但是祭司温柔清和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呼唤着,令他不得不忍痛离开那不需要意识不需要思考的安眠之地,重新回到寒冷而潮湿的现实。
“伊森?伊森?我们得走了。不然我怕会节外生枝。”
烧似乎退了些,但仍然有低烧,身上一阵阵发抖。塔尼瑟尔为他裹紧了身上的祭司袍,半搂半扶地继续往前走。大约又走了三站,他们决定这里距离禁城已经够远的了。
沿着废弃的台阶离开地铁站前,伊森集中精力对着不知道在何处打洞的小拉法尔说:“乖乖的在这儿玩吧,不要吃禁城外的人,等我回来。”他也不知道那巨蠕虫能不能听到,对于即将抛弃它去陆地上,伊森竟然有那么点负罪感。
但总不可能带着条那么大的虫子逃亡吧……
真是奇怪,明明一天前还在考虑要不要弄死它,现在竟然已经开始觉得舍不得了。这难道就是当妈的感觉吗……
当看到第一缕淡黄色的阳光从高高的地方洒落在破旧崎岖的阶梯上,伊森长长地舒展出一口气。人毕竟是向光的动物,在黑暗中待得太久,这才意识到阳光是多么美好可贵的东西。
他转头,看到那阳光跳跃在祭司微微蜷曲的金发上,那肮脏的白上衣和长裤也好似在弥散着淡淡的光华。
塞缪也静静沉浸在那光芒里,眼睛被微微刺痛。终于从禁城那个无底黑洞中逃逸了,终于自由了,这是多少非人下半生的梦想。原本应该欢欣雀跃的,原本应该像孩子一样跳起来,可是他却连笑一下都笑不出。
施耐德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他身后的黑暗里了。就算他走遍天涯海角,也再也不可能见到那双时而锐利时而温柔的黑色眼睛了。
禁城,夺走了他的一切,夺走了他最后幸福的机会。现在就算得到了自由,心口残留的,也只剩下了绝望和仇恨。
他恨,恨禁城、恨灰毛、恨警卫、恨恩主会、恨所有说他不能和谁在一起的秩序、恨那些伪善的随时可以背叛的所谓朋友、恨、恨城外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更恨他自己,为什么最后连句我也爱你都没来得及对施耐德说。为什么在坦白心迹后原本可以再多厮守几天的时候,自己却选择逃避。
今日他虽然重获自由,但余生的每一天,他都只想为了一个目的而活。
复仇。
他转过头,却也正好对上了祭司那深不可测的目光。
塔尼瑟尔微微一小,冲塞缪点了下头。然后他率先向前跑了几步,回头对着伊森伸出手。金色的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那场景有着充满宗教意味的神圣,那笑容却又是缱绻万千的情话。
“走吧,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