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就让人赶了撵车头也不回的走了,却不是入宣室殿,不知是去哪个姬妾的殿中。
他从来不属于她一个人,锦月知道。
“娘娘,娘娘您别怕,奴婢一直在您身边呢。”秋棠含泪上前扶住锦月,锦月惨白的面容让她很是担心。
锦月僵硬地回头来,弯腰捧起几片碎玉。“娘娘您别难过,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您做什么决定,奴婢都支持您的。代王殿下不去也是去了,您这一辈子还有好几十年的岁月,若是皇上真心对您,您完全也可以考虑。你不要太在意浅荇行魏他们怎么
看,那些人言和眼光在一生的‘幸福’面前算得了什么呢?”
或许局外人看得更分明,秋棠握住锦月的手,连同碎玉一同握住。
“娘娘,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的,别忍着……”
锦月愣愣看秋棠,却没流泪,反而眼睛干涩的厉害,仿佛不会眨眼睛了,呆呆发愣。“你也觉得,我爱他?”
秋棠抿唇犹豫,而后重重点头。
何止是爱,分明是爱入骨髓。若不然,怎会默默为皇上抚育两个孩子,第一个尚且可说是意外,第二个,明明是可以打掉的。在那样艰难、反目的情况下,她们主子都没有打掉,可见感情有多深。
当然,这些话秋棠不敢胡说出口,毕竟是主子的事。
“其实我明白。”锦月看苍蓝转墨的天空,渐渐视野有些模糊,喉咙哽咽,可声音却越来越冷静。
“每个人都有软肋,弘凌也许是我这辈子迈不过去的坎。可是,我既然当初决定与他分手,决定报弘允哥哥的恩,便不能朝三暮四。”锦月叹了一息:“再者我就是那样的人,接受不了一点瑕疵的爱情,接受不来委曲求全,他是天子,我要的生活这辈子都不可能给得了我,与其两个人互相折磨,到最后一个厌恶、一个枯死冷宫,不如就此
打住,各在一方,或许……或许还能偶尔念起曾经的美好。”
秋棠横着袖子一把一把擦眼泪,点头。
“娘娘忍着不落泪,便由奴婢替您哭吧。待咱们将傅家的贼人手刃,为代王殿下报了仇,奴婢就随您去清居寺吃斋念佛。总之不管哪里,奴婢都跟着您的……”
锦月动容,点头。尉迟飞羽身边有香璇,成家立业,她不必担心他们二人,宫中太皇太后一除,再解决了尉迟心儿那些不安分的,以弘凌对亲情的重视、这些日子对他的观察,他定不会亏待小黎兄弟。他亏欠两个儿子父爱
,就一定会补偿的。
如此,她也算了无牵挂。
锦月收拾好心情,回到芳心殿,草草吃了晚膳,又看了两个儿子的功课和饱暖。
夜色浓下来,她正洗漱了要睡下,却不想门外一阵吵闹。
“这么晚了,谁在外头吵闹?”锦月披了件衣服起身。
“是啊,都快二更了。奴婢去看看。”
青桐去看了回来,脸色古怪道:“娘娘,是个绣房的绣娘,满嘴是血趴在外头,哭求着要见您!”
“绣娘?”
青桐凝眉点头,回忆方才绣娘满下巴血肉模糊的模样,她还心有余悸。
虽然庭院中积雪已化,但春寒还渗在地头,寝殿外的石阶一到夜里冷若坚冰。
绣娘跪在石阶下哭求、磕头。
自家主子今日才皇帝闹了不愉快,秋棠不想让人打扰锦月。“行魏浅荇,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她拉走,别扰了娘娘休息。”
“秋棠姑姑、秋棠姑姑求你通禀一声吧,奴婢能不能活到明日日出就全依仗兰婕妤了。秋棠姑姑开恩,秋棠姑姑……”绣娘凄怆哭求,“兰婕妤救命啊,兰婕妤……”
她大恸,秋棠一时慌张怕惊扰锦月,正要斥她明早早些来,锦月便披了披风让青桐开了殿门。
“你非要见我,为何事?”
朦胧夜色被檐下绷纱宫灯照得微微亮,门中的女子披着锦绣披风、长发未绾,气质超然不可描绘,竟比宫灯的银华,更耀目。
绣娘先是折服呆愣,而后如见救星,啜泣磕头求道:“兰婕妤救奴婢、兰婕妤救救奴婢啊……”
“娘娘已经来了,有什么就快说吧。”秋棠道。
绣娘才敢将下巴抬高、撸起双小臂,把血淋淋的嘴巴和疤痕遍布的手臂展示出来,触目惊心!她委屈道:“前日清晨淑妃和大司马夫人来了刺绣局,大司马夫人看见了奴婢为婕妤赶制的新衣,非要奴婢为她赶制一套样式相、用料更好的。婕妤的制衣料子便是顶好的了,实在没有更好缎子啊,奴婢就
只能用婕妤娘娘用剩的给她赶制了一套,哪知今日下午大司马夫人来看说奴婢办事不利、敷衍于她,将奴婢当众大惩了一番。”
她说起还在颤抖,泪若雨下,泪水落在嘴边的伤口疼得嘶嘶抽气。“大司马夫人还说,若明日一早还做不出她满意的衣裳,就要将奴婢打断双手双脚,丢出皇宫去。婕妤娘娘、婕妤娘娘救命,奴婢不能断手断脚,奴婢只靠这双手活着啊。婕妤娘娘您手握凤字印绶,便是掌
管六宫的主人,您宅心仁厚,奴婢只好来求您了……”
一旁秋棠、青桐几人听得咬牙切齿。大司马夫人,上官婉蓉,她凭什么资格让宫里的绣娘为她制衣,打骂宫人?
但锦月不发言,她们也不敢开口。
锦月冷静听完,绣娘见如此,恐慌起来,生怕锦月袖手旁观。
“婕妤娘娘……”
“你且回去吧,情况我知道了。”
锦月说罢回屋。
绣娘害怕,想得个准信儿,却被秋棠拦住,得知了缘由她语气自是温柔不少:“娘娘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放心吧,有兰婕妤在,后日的太阳你能见着。”
绣娘才松口气,拖着血淋淋的身子消失在夜色里。
昭云殿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宫灯密密麻麻挂在庭院,远看如灯海。盏盏极尽奢华。
“母亲你看,这一盏灯可是鎏金的骨框,若要估价,够咱们府里上等奴才十年的工钱了。”尉迟心儿随便提了盏灯笼给上官婉蓉看。
上官婉蓉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未入过宫,这一回过年入宫来,看宫阙美轮美奂,自不想回家里的小院儿去。
“宫里的灯,就是比宫外的灯好看。再奢华的大户人家也比不了。”
“母亲喜欢天天看就是,现在太皇太后不行了,那没用的皇后也被废黜囚禁冷宫,放眼宫中唯有您的女儿心儿位分是最高,所以啊,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尉迟心儿笑嘻嘻,不由带了几分骄傲。
上官婉蓉笑盈盈,这个自小宠溺、疼如心肝儿的宝贝女儿可算是有出息了。
“我的心儿这是要熬出头了,只是……”
她眉头皱了皱。“太皇太后,皇后,以及偌大的傅家都被尉迟锦月阴谋算计凋敝,放眼宫中就你位分威胁最大,咱们与她之间还隔着那一大摞的旧仇,只怕……只怕她接下来会对你不利啊。”
尉迟心儿拉母亲的手撒娇:“所以心儿才千方百计将母亲接入宫里啊,您可要给心儿出谋划策,对付尉迟锦月那无耻妖女!”尉迟心儿收了嫉恨怒色,又撒娇道:“不过咱们还得需要些帮手,最好母亲去求求爹爹,让爹爹给二哥三哥在宫里安插两个官职,什么卫尉、门郎令都可以,这样心儿要办事就方便多了!尉迟锦月仿佛在宫
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弄得女儿都不敢乱动。”“小丫头哪里是想娘,原来是算计着你娘做事呢。”上官婉蓉宠溺说罢,又十分头疼,“不过你爹他最近不知怎么了,老是伤怀说对不住尉迟锦月兄妹俩,我看他,八成听了尉迟飞羽和尉迟锦月的耳边风,才
迟迟不肯帮着正德、正阳谋个官职!这可不行啊……”母女俩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法子来让两兄弟入宫。当年二儿子正德为太仓令,不想贪污欠款被革职险些砍头,三儿子在先皇丧期淫乱宫闱、宫女,更被大斥丢出皇宫,要求再官职实在不容乐观,可
上官氏只有这么两个儿子,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
是以,最后她拉住尉迟心儿的手镇重道:“只要你做了皇后,正德和正阳想做什么宫官还不是你一句话?心儿,你必须做皇后!”
皇后是有权任命宫官。尉迟心儿听得热血蓬勃,野心与渴望如天边无限延伸的夜色滋长。“女儿自是要当皇后的,若不然也不会腆着脸去讨好那小野种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