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皇城一隅,当香荷打开院门见到德嫔娘娘大驾光临时,惊愕的不是稀客登门,而是自家主子掐算的功夫,为何一算一个准?从她决意要离开翊坤宫起,往后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内,小小宫女自然不敢奢想更多的事,她不知自家主子这份心机城府和智慧胆魄,放眼后宫只怕无人能及。
而觉禅氏刚害喜折腾了一场,正软绵绵地伏在炕上不能动,屋子里香薰撩人,全为了掩盖她呕吐的气息,岚琪进屋时就觉得气息郁闷,立在门前皱眉,吩咐香荷:“把门窗打开吹风换气,这么香的东西你家主子闻见了更难受,多给她穿几件衣裳裹严实了就好。”
香荷手忙脚乱地领着两个小宫女收拾,环春玉葵很是看不过,但也不便动手指摘她们做事,搀扶自家主子在外屋上首坐了,不多久便见觉禅常在脚步虚软地出来,此刻所见憔悴病态之人,哪儿还是昨晚中秋宴上惊艳群芳的模样,更不是宁寿宫门外那个跌入纳兰容若怀抱的女人了。
岚琪生了胤禛胤祚,三年两子辛苦过来,当然知道眼下的柔弱并非伪装,让她赶紧坐下,又见香荷几人忙着开窗换气,竟没个人来奉茶,觉禅氏难免尴尬,岚琪便主动说不喝茶,让环春几人都下去。而环春知道主子有要紧话要说,此刻门窗都大大方方地开着,便极有眼色地拉着香荷几个去对面远远地等着。
她们走开,带过一阵阵风,岚琪衣着端庄颈间还觉几分凉意,觉禅氏薄薄常衣倒是坐在一旁面不改色,她问道:“孕中燥热吗?”
觉禅氏抬头看她,颔首应:“浑身火烧似的难受,一味想吃凉的东西,但太医不允许。”
“过几个月再吃吧。”岚琪好意提醒她,以自己的经验告诉她,“脾气性子口味都会变,熬过去就好了,过几个月孩子长大了可能会舒服一些,但最后两个月还会辛苦,吃得虽然要好,不要太贪吃,养得胖了自己吃力,孩子太大生起来更辛苦,也危险。”
觉禅氏看着岚琪,竟是微微眼红,又垂下眼帘时,语带悲戚:“幼年时见家中女眷有孕,长辈殷殷嘱咐这些话,自以为将来有一日额娘也会这样对臣妾说,如今听是听得了,说的人却是德嫔娘娘。”
岚琪知道她家中落魄衰败,也不愿揭人伤疤,将话锋一转,缓缓道:“本以为你这里会宾客盈门,但不来心里不踏实,现在清清静静我们俩说话,倒是挑了好时辰。”
觉禅氏面上有凄美的笑容,轻声道:“娘娘想问臣妾昨夜的事,想问臣妾是不是见了纳兰公子后,忘乎所以地动情了?”
岚琪正色看她,冷然道:“当年在围场营帐外听见你们说话,你那一句句劝诫纳兰大人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怎会是见面就乱了方寸的人?何必呢。”
“娘娘的话……”
“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岚琪微微一笑,“我想了一天一夜,还是想明白了,所以就想来问问你,我哪儿得罪你了,你又要把这些事摆在我眼前?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么聪明的人,会想不明白?”
觉禅氏怔了怔,她以为德嫔会气急败坏地来找自己责骂,可她却如此平静,看得出来眼睛里充满血丝的确是苦思冥想过的,自己那些举动一定给她带去影响,但没料到的事,人家竟然冷静地想明白了。
“其实我没必要耿耿于怀,你要作死也不是一两次了,我做什么总要拦着你,若说是怕那些事败露,相信明珠府的人和惠嫔牵扯其中一定比我更担心,我夹在当中操哪门子的心?”岚琪淡定地看着眼前人说,“但我不否认看到了听见了就会心里毛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觉禅常在,这些日子我得罪你了吗?”
觉禅氏眼神虚晃,从德嫔进门起,后头的事就和她想的完全不同了,垂目犹豫须臾,之后倏然起身扶着椅子跪了下去,岚琪倒是一怔,立起身来说:“你别这样子,不要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但觉禅氏却又跪行了两步,神色凄楚地说:“娘娘,臣妾是想求您一件事,不敢贸然登门相求,是怕您会拒绝,才出此下策,想激您来帮臣妾,是臣妾不好,臣妾和纳兰大人是清清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