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嗓子哑哑的说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毒药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向歌缓慢地坐过去。
周行衍手里拿着消毒药水瓶子,拧开,抽了两根医用棉签出来沾湿,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眼角划破的地方,蘸了药水的棉签沾上去。
凉凉的触感带着刺痛,向歌“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被少年一个眼神看住。
向歌不动了,就看着他给她消毒,贴创口贴,喷喷雾,包扎。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很生涩,疼的她一缩一缩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说话。
基本上就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话不多,声音清澈冷润,语调缓慢,没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其实是好听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离学校远,每天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因为高三课业太繁忙,于是就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来给他烧一顿饭。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表情有点愣,肚子还在叫。
周行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又从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要不要加热一下?”
向歌摇了摇头,道了谢以后从他手里把牛奶接过来,迟疑了几秒,开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她就像个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样,就差扑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吃,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嘴巴小仓鼠似的鼓着,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狭长的眼看着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绝,又赶紧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他们家沙发垫子边。
周行衍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向歌松了口气,几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面包和牛奶,把包装丢进垃圾桶里。又去厨房把焦糊的炒鸡蛋倒掉刷了锅,才关上客厅的灯,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冬天房间里有点冷,向歌缩了缩脖子,把沙发上摆着的几个靠垫都拿过来,从腿到小腹到胸口,一个一个摆在身上。
她刚摆完躺平,卧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周行衍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发梢还有点湿,人走到沙发旁,站定,垂眼看着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靠垫里压住的少女,淡声道:“你去床上睡。”
向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和事迹简介的时候,本以为是个女强人型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了一个女人名字的时尚杂志主编是个男的。
不仅性别男,还是个笔挺溜直的纯爷们儿。
等一切都确定下来上午过去了大半,把人送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宋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翘着腿转笔:“等这个封面拍完,我让他们给你配个经纪人。”
向歌站在桌前,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先给你搞个助理凑合用用。”
向歌再次点点头。
宋执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里,手里昂贵的金色钢笔在修长指间旋转,侧着头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要捧你吗?”
关于这个问题,向歌也很认真的做过一番思考,她眨眨眼:“你想潜我?”
宋执眉心一抽,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重新捡起来捏在手里,看着那张坦然的脸,强忍着想把笔丢过去的冲动:“你长得挺好,脑子也不笨,红起来能给我赚钱。”
向歌懂了:“宋总,其实您要是早点发现这点,我应该已经帮您赚出一架飞机的钱了。”
宋执冷笑一声:“就你两年前那个臭屁德行?不给你梯子都能飞上房揭瓦了,真把你捧起来不得直接冲上天去?”
“……”
向歌无言以对。
等向歌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十一点多,直到封面拍摄工作开始以前,除了跟杂志方的一些交涉以外,她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事情,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宋执已经效率很高的给她找了个助理来。
小助理姓宫,叫宫茉,是个眼大胸大的眼镜娘小萌妹,之前是宋执的生活助理,就在向歌啧啧感叹没想到宋执喜欢这个类型的时候,宫助理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御姐,平板又冷漠:“向小姐,以后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事无巨细向宋总汇报的。”
向歌眉角一抽,直接走到车边拉开驾驶位车门,人坐进去,关上车门按开了车窗,手臂高高伸出来朝她摆了摆,一脚油门走人。
车子开出去一段,宫茉人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看见那辆车又不急不缓的倒回来了。
向歌把车重新倒回门口,副驾驶的车窗打开,身子侧倾过来:“小茉莉,你去帮我定做一个锦旗。”
宫茉一愣,没反应过来:“定做一个什么?”
“锦旗,就是那种送给医院医生的感谢锦旗,什么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什么神仙再世送子观音这种的。”
宫茉一脸懵,没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个东西,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满脸复杂的点点头。
向歌没太在意她丰富的表情变换,手肘搭在车框,补充强调道:“明天晚上五点之前麻烦务必帮我弄出一个来,辛苦了。”
也许是宫茉觉得明天晚上五点前这个时限放的太久了,简直是对于她工作效率的侮辱,所以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她就按响了向歌家的房门门铃,面无表情的提着卷锦旗来了。
向歌都没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这种不用想也明白的事,直接跟她道了谢,转身从客厅茶几上勾起钥匙串,踩上鞋子出了门。
房门直接没关,回头看着她问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宫茉面无表情的推了下眼镜拒绝,和她一起上了电梯下去。
向歌没从家里开到第二人民医院过,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很熟,凭着记忆绕了两圈发现走错了,最终还是放弃直接开了导航。
等到了医院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即将初春,天渐长,光线柔暖。她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侧过身来看了一眼医院大门,就决定直接在车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