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一些耿直的官员,在此事上只会用强硬的态度来逼迫天子认错,然后纠正一切。虽然以正统帝的性情多半也会妥协,但心里一定会有怨怼,无论对陆缜还是提出此事的臣子都会有其他看法。
但胡濙显然最是精于和天子交涉的,在春风化雨间就把事情给说成了,还让天子承其之情。这才是真正的老成持重的高明手段哪。
在于谦感叹间,皇帝已经深以为然地点下了头来:“看来这个陆缜确是被冤枉的,朝廷应该还他一个清白。”
“其实臣之前得知此事时,还是有所犹豫的。身为臣子者,既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即便陛下真一时冤枉了他,他也不能怨怼,更不能因此让天下人耻笑朝廷不公。所以此事真相如何,并不算什么大事。”胡濙突然又道。
这让朱祁镇明显一窒,既然如此,那你今日为何又跑到这里说这么多呢?这句话实在不好说出口,但其意思已从他的眼光里透出来了。
胡濙看了于谦一眼才解释道:“不过这个陆缜也确实尽到了人臣本份。哪怕被朝廷冤枉,他也没有到处喊冤,更没有自暴自弃。回了家乡苏州后,先是闭门读书,而后又被苏州知府聘为幕僚,为当地官府做了不少事情。这还不算,这次于侍郎北上经过苏州,他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嗯?却是怎么回事?”直到此时,皇帝才知道为何于谦也会到此了,原来竟是因为陆缜曾帮过他么?
于谦在说话技巧上可比胡濙要欠缺得多了,只是恭恭敬敬,条理清晰地将之前发生在苏州城里的一系列事情给道了出来。虽然说得简单,也没有过多的渲染,但其中危险,还有陆缜在此事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还是完全让皇帝了解得清清楚楚。
一番话听下来,就连皇帝脸上都露出了几许惊讶之色。末了,才喃喃地道:“想不到白莲教在地方上已猖獗到如此地步了么?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袭击我大明官员,当真是胆大包天!”
“陛下息怒,这都是臣等办事不力!”两人赶紧低头道了一句。
“罢了,你们都不在地方,此事怎么能怪你们呢?倒是这个陆缜,骤然遇事而心不见慌,又有担当,敢于以身犯险,确是人臣楷模了。”
皇帝这一句话,说得两人心里都是一喜,知道有此一言,陆缜这次几乎已能确认可以重新为官了。
果然,皇帝又道:“既然之前确是冤枉了他,这回他又立下了如此功劳,不但救了于卿,还消弭了苏州城内的一场动乱,朕当然是要提拔他的。你们说说,该如何任他的官?”
“臣以为,他虽然立了功劳,但为陛下和朝廷的颜面计,之前冤枉他的说法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所以不宜升赏过甚。”胡濙忙又说道:“他之前不过是杭州通判,一六品官而已,这次即便要复其官职,也只能给他一个六品上的职位。”
“哦?这会不会有些委屈了他?”这连皇帝都显得有些不忍了。
“陛下,陆缜如今才不过二十多岁,若升之过快,只会是揠苗助长的结果,这反而对其不利。就臣看来,此人是有大作为,将来必是陛下身边的肱骨之臣,所以现在还是先压他一下,以磨练其心性为好。”
“唔,胡先生所言倒也有些道理。”朱祁镇在一番思忖后,也点头表示了认同。
胡濙又继续道:“而以其之前展露出来的能力,再当某府的佐贰官却又有些屈才了。所以臣以为可以任陆缜为某地知州,那正好也是六品上的官职,只要他在任内有所建树,将来陛下将其召进朝中委以重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皇帝听了,不觉连连点头:“还是胡先生你老成谋国,用人之策可比朕要稳妥得多了。就照你的意思办,这等六品官的任免,你吏部便可定了。”
“谢陛下信任。”胡濙说着,悄悄地吸了口气,说出了今日最要紧的一句话:“其实关于陆缜接下来的官职,臣也仔细想过。他既然之前在广灵任上为朝廷立下过功劳,想必是适合北方的。而这一回,正好山西蔚州知州出了空缺,由他顶上倒算恰到好处了。”
于谦在旁眼角也是一扫,心跳也跟着有些急了起来,等待着天子的最终反应。
而我们的正统皇帝只是略一沉吟,便欣然点头:“朕准了,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浑不知,此时外头的王公公已是面色大变,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进殿里来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