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陪着孙儿哭了一场,而后瞻仰了舒舒的遗容,想起孩子阵痛时,还笑着对她说:“皇祖母,我不怕,我有经验啦。”
她曾是那么开朗那么鲜活,像紫禁城上空的太阳,将这皇城的角角落落都照得透亮。
玉儿将自己贴身的佛珠,放入棺椁中,合十祝祷,愿孩子去西天极乐,愿孩子来世投胎,只享人世富贵安逸,长寿康健。
可下辈子的事,怎知谁是谁,又会遇见谁,只有这辈子剩下的每一天,才要真实地过下去。
走出灵殿时,天晴了,一道彩虹不合时宜地架在天边,那样明媚而绚烂,玉儿驻足仰望许久,直到她消失在云雾间。
“主子,工部尚书求见。”苏麻喇在一旁说,“已经候在慈宁宫外。”
玉儿却道:“苏麻喇,我想起了姐姐说过的话,她说人生的意义不在长短,爱也好,恨也罢,曾经拥有和珍惜,哪怕一瞬光阴,也是值得了。”
苏麻喇应:“是,大格格活得通透。”
玉儿说:“舒舒这孩子,绚烂的二十年人生,比这彩虹还耀眼。她得到了世间所有的爱,亲人的爱人的,她站在了世间最高的位置,受万人敬仰。足够了,她没有白来一遭人世,她没有虚度片刻光阴,舒舒这一生,值得了。”
苏麻喇哽咽:“您说的是,皇后娘娘的一生,毫无遗憾。”
玉儿回过身,看着殿中依靠在棺椁上的玄烨,他没有看见天边的彩虹,可是他看见了舒舒绚烂的一生,他是舒舒这一世人间,最大的福报。
“玄烨会好起来,一定会。”玉儿说,“就算他的爷爷老子都不保佑他,从此以后,舒舒会在天上守护他,她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孤零零地度过一生。苏麻喇,日子要照常过下去,为了大清,为了我的孩子们,我会坚持到生命的尽头。”
太皇太后没有干预,任何人不敢催促,大臣们根本见不到皇帝,可是,玄烨为大行皇后辍朝仅五日,就恢复了乾清宫御门听政,令文武百官为之动容
朝会上,定大行皇后谥号为仁孝,将于是月二十七日,奉移梓宫至都外巩华城暂安,并自此动土建陵,年仅二十岁的皇帝,要为自己建造陵墓,好让心爱的妻子,有安身之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悲伤终究会被时间冲淡,更何况并非至亲至爱之人,在瞬间的冲击之后,该缓过来的,也都陆续恢复了常态。
北边宫苑里,女眷们开始议论皇后的身后事,听闻皇帝已经选址动土修建陵墓,都奇怪,不是为皇后建陵,而是为自己。
僖贵人说:“皇上该是要在百年后,再与仁孝皇后同穴,如今修建自己的陵墓安葬皇后,想来也是希望皇后娘娘身后,也继续能住在皇上的家里,而不是孤零零的吧。”
众人皆叹息,片刻后,安贵人小声地问:“皇上还会立后吗,下一位坤宁宫的主子会是谁?”
“这才多久,你就说这话?”荣贵人气恼不已,“可千万别说了,你不要命了吗?”
安贵人也明白轻重,无话可说,老实地闭了嘴。
可是,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把算盘,下一位皇后,若非另选,那必定是翊坤宫那一位。
昭妃与仁孝皇后同年入宫,多年来掌管六宫之事,贤名在外,除了没能为皇家生下一男半女,无可挑剔。
五月二十七日,皇帝亲自送爱妻棺椁至都外巩华城,妃嫔亲王等随驾相送,玄烨要在巩华城驻跸三日陪伴舒舒,便遣众人先行回宫。
灵昭回到宫中不久,冬云说夫人求见,灵昭与嫡母的关系还算亲近,如今父亲走了,嫡母在家中善待自己的额娘,灵昭自然也愿意善待她。
可万万没想到,嫡母带着婶母进宫来,竟是与灵昭商谈皇帝立新后之事,叮嘱灵昭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她们送来了坐胎药、催孕药,请灵昭务必服下。
灵昭心灰意冷,没有破口大骂,也不再激动暴躁,只冷冷地问:“你们敢不敢,去乾清宫给皇帝送壮-阳药?”
嫡夫人和婶母都低着脑袋不敢吭声,扭捏半天才说,她们也没法子,家里男人们逼着,强迫她们进宫说这些话。
“回去吧。”灵昭说,“告诉伯父叔叔,和我的兄弟们,他们但凡露出半点欲望和着急,皇上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