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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因州,斯普鲁斯港,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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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拉尔夫敲响了莫莉房间的门。“嘿,你在干什么?”他说着东张西望:里昂比恩行李袋正敞着口,莫莉珍藏的书堆在地板上,其中就有那本《绿山墙的安妮》。

莫莉一边把袜子塞进食品超市的塑料袋,一边说:“我看上去像是在干吗?”通常她不会对拉尔夫凶,但此刻她心想,谁在乎呀?刚才他不也没护着她吗。

“你还不能走,必须等我们先联络社工,可能要花一两天的工夫。”

莫莉把那袋袜子塞到行李袋的一头,正好撑起袋子。她又开始把鞋摆放整齐:从二手店买来的马丁靴,黑色人字拖,黑色沃尔玛运动鞋,一双被狗啃过的勃肯鞋——某个以前的养母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又被莫莉捡了出来。

“社会福利机构会给你找个更合适的去处。”拉尔夫说。

她抬眼望着他,把刘海从眼前拂开:“所以呢?可惜我不会眼巴巴地盼着。”

“行行好,小莫莫,饶了我吧。”

“应该是你饶了我才对。还有,别叫我‘小莫莫’。”她拼尽全力才忍住,没有像只流浪猫一样张牙舞爪地扑向他的面孔。让他见鬼去吧。让他和他家那个贱人都见鬼去吧。

她的年纪已经太大了——大到没办法再傻等着被安置到另一个寄养家庭,大到没办法转学,搬到一个新城市,再被另一对养父母变幻莫测的心意折腾一回。她简直气炸了,几乎觉得头晕眼花。她寻思着迪娜是多么顽固、多么白痴,拉尔夫又是多么唯唯诺诺、多么软骨头,好借此给心里的怒火浇点油。因为她知道,怒火烧尽以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没顶的悲哀,到时候她会再也没有力气动弹。她不能停下脚步,必须在屋里四处走动,必须装好行李,滚出这个鬼地方。

拉尔夫在一旁徘徊,打不定主意——真是他一贯的德行。莫莉知道,他夹在自己和迪娜中间左右为难,两个女人他哪个都应付不了。莫莉差点就同情起他来了,这胆小的可怜虫。

“我有落脚的地方,不用担心。”她说。

“你是说,去杰克家?”

“也许吧。”

其实怎么可能嘛。去杰克家——她还可以到巴尔港旅社开个房间呢!太瞎扯了(没错,最好是来间海景房。再给我送个杧果奶昔,谢谢你!)。跟杰克的关系还僵着,但就算他们两个人交往得一帆风顺,特瑞也绝不会允许她留下来过夜。

拉尔夫叹了口气:“嗯,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想待在这里。”

她瞥瞥他:不是吧,你还真是明察秋毫呢。

“如果用得着我开车送你,说一声就行了。”

“不用了。”她说着把一摞黑T恤收进行李袋,抱着双臂站在那儿,直到他灰溜溜地出了屋。

好了,她到底能去什么鬼地方呢?

莫莉的账户里有二百一十三美金,是去年夏天在巴尔港打工卖冰激凌赚最低工资攒下来的。倒是可以坐巴士去波特兰或班戈,甚至去波士顿,但接下来又能怎么样?

莫莉琢磨起了妈妈的下落(这倒不是第一次):说不定她已经有了起色,说不定她现在戒了酒,还有份稳定的工作。莫莉总是竭力忍住去找妈妈的冲动——说不定情形很不堪呢!不过,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鬼知道呢?亲生父母要是能收拾好他们的烂摊子,政府还不乐开花嘛。对母女两人来说,目前可能都是一个契机。

趁自己还没有改变心意,莫莉向摊在床上、正在休眠的笔记本电脑爬过去,敲敲键盘唤醒电脑,上网搜索“缅因州唐娜·艾尔”。

搜索结果第一条直接链接着某个唐娜·艾尔的领英(LinkedIn)个人页(不太像吧),接下来一条是雅茅斯市议会的PDF文档,其中有个唐娜·艾尔(更不像了)。第三条是婚礼公告:三月,在马托瓦姆基格,某位唐娜·哈尔赛嫁给了空军机师罗博·艾尔(不对吧)。嗯,好啦,终于找到了!这是《班戈每日新闻》上的一篇豆腐块文章,点击打开报道后,莫莉的眼前赫然出现了妈妈被警方拘捕时的疑犯档案照。错不了,正是她本人,不过脸色苍白,眼睛斗鸡,而且穿得一塌糊涂。三个月前,她因为在老城区一家药店偷止痛药被捕,同时被捕的还有个叫德韦恩·波迪克的家伙,现年二十三岁。据报道称,艾尔被关押在班戈的佩诺布斯科特县监狱。

嗯,事情好办了。

投奔妈妈这条路走不通。

怎么办呢?莫莉在网上搜了搜收容所,发现埃尔斯沃思有一家,可惜明文规定被收容者必须在十八岁以上,否则须有父母陪同。巴尔港也有个施膳所,可惜不能过夜。

那……投奔薇薇安怎么样?她家的大宅有十四间客房,薇薇安大概用了其中三间房。她八成在家,毕竟老人家很少出门。莫莉瞟了一眼手机,下午六点四十五分。现在打电话给她还不算晚,对吧?不过……她回头一想,还从来没有见过薇薇安煲电话粥呢。也许搭免费观光巴士过去跟她聊聊更妥当些?如果薇薇安不同意的话,好吧,那干脆在薇薇安家的车库窝一晚上好了。等明天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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