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从怀里拿出一双棉鞋,递给妈妈看。
“哪来的?”妈妈一边接过鞋一边说:“这是新鞋,你看鞋面布多好,结实。”
“是五小姐学着做的,给四喜子做的,他不穿,五小姐就送给了我。”海子解释说。
“这活不是很好么?鞋样也周正,四喜子咋不穿呢?有钱人的孩子就知道瞎祸害。”妈妈仔细地打量着这双鞋,并从里边抽出一双绣有鸳鸯图案的鞋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海子,以后咱们不能要五小姐给的东西了,她对咱家好,咱心领了就行。听说五小姐的婆家提出年跟前要给她们完婚,咋这么急呢?五小姐年龄还小,云二爷怎么能舍得呢?”
“没听说呀。我不要她非得给,说要不就白瞎了。”海子说。
“留着吧。”妈妈收拾完炕上的活计,下地做饭去了。
农家的饭简单、好做。在海子与弟弟的嬉闹声中,妹妹已开始放桌子,摆上碗筷,准备吃饭了。
“妈,你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三羊又开始缠着妈妈。
“一到吃饭时就让妈妈讲,妈都累了。”二丫说弟弟。
“大哥好几天都回不来,妈就讲一个吧。”三羊坚持说。
“哎,这孩子,”妈妈被三羊缠的没办法“就讲一个吧,吃完饭你得把柴火抱屋来。”
妈妈又开始给孩子们讲故事:
“从前,有家大财主,好几个儿子,就一个姑娘。到了出嫁的年龄,财主想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可这姑娘说啥也不干,非要嫁给她家扛活的一个年轻后生。她爹于是就把她锁在一个黑屋里,不让她出屋,把年轻后生也赶走了。”
“一天,突然‘嗵’的一声,地动山摇的。财主到关他女儿的屋一看,吓坏了。屋里塌了一个大坑,深不见底,连炕都塌进去了。财主急忙派了一个人下去,找他女儿。可是左等不上来,右等还不上来。财主又用绳子把另外两个伙计放了下去,仍然不见动静。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可谁也不敢再下去了,知道那是有去无回。财主急的团团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时有人提议张榜招亲,看有没有胆大的敢进去。
被撵走的年轻后生并没有走远,看到榜文后就回来救小姐。财主眼看着没人敢下去,就同意年轻后生下去救人,并答应他要能救出小姐,就把姑娘嫁给他。于是,年轻后生就顺着绳子爬下去,并约定他在地下晃动绳子,上边就往上拽人。
年轻后生费了好半天劲,才下到洞底。这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好摸索着往前爬。越走越黑,好像没有个头。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看到前面似乎有点亮。后生来了精神,朝着亮的地方走去,越走越亮,后生看到了一所房子。他推开门,见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走到后屋,只见锅里还冒着热气。掀开锅盖,只见里边蒸着做成牛型和虎型的馒头。年轻后生饿坏了,拿起馒头就吃起来,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光了。一共有九头牛、两只虎,被后生都吃了。吃下去后,这后生感到浑身骨头节嘎嘎直响,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原来他吃的是妖怪用人脑做的馒头,已经有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后生一抬头,看见墙上还挂着一把宝剑,就摘下来,回到前屋,躲在柜子后边。
后生刚躲起来,就听见有说话声。只见一黑一白两个人从外边走进了,长得又丑又凶。只听穿白的说‘大哥,我捉了一个姑娘,长得又白又俊,让我藏地窖里了。她家派来三人来找都被我杀了,用他们的脑子和血魂精气练九牛二虎,现在差不多练成了,请大哥来一起享用。’‘感谢老弟还想着我,九牛二虎你都吃了吧,把那姑娘让给大哥就行。’穿黑的说着话,用鼻子嗅了嗅说,‘你这屋咋有一股生人味呢?’‘不能,怕是那姑娘的味吧。’‘不对,得找找。’后生看藏不住了,就提着宝剑从柜子后冲了出来。经过一阵搏杀,最后把这两个妖怪都杀死了。原来一个是蛇妖,一个是狼怪。
后生找到地窖,把姑娘救出来。姑娘一见是后生,高兴地紧紧地抱住他。两人一起顺着来路返回去了,走到洞底,后生摇了摇绳子,然后把绳子拴在小姐的腰上。上边开始往上拽绳子,小姐不干,非要后生抱着她一起上去。后生说两人太沉,上边拽不动。小姐这才放开后生的手,说她在上边等他。”
“财主看见女儿被拽上来,问到‘早先下去那三个人呢?’‘都被妖怪杀了,只剩下救我的年轻后生啦。’财主把女儿拉上来,随即让家人赶快把坑填死。姑娘又打又闹,不让填。财主死死地抱住女儿,让家人快点填。姑娘见阻挡不住,就死命地挣脱了爹爹的手,一纵身又跳进了洞里。财主见状,大骂了一声,还是叫人把坑填死了。
“在洞底的后生接住了跳下来的姑娘,抱着已经昏迷的姑娘来到了杀死妖怪的小屋。两人在那里过起了日子,还有了孩子。最后两人在别的地方找到了出口,抱着孩子又回到了财主家。老财主看到生米已做成熟饭,就默认了他们俩的婚事。后生和姑娘从此过起了欢乐的日子,恩恩爱爱,一直白头到老。”
妈妈讲完故事,饭也吃完了。海子返回了云家大院,心里还想着妈妈讲的故事,内心充满了酸楚。
天刚一黑,海子就开始给马填草、拌料。黑狼跟着他,身前身后地转。黑狼就是云家大黑母狗生的崽子,海子知道它的父亲是那只野狼。这狗现在已是个半大狗了,跟海子特别亲,海子对它也特别好,可惜只生一个,海子不好意思提出抱养。这狗的名字是梦露给起的。
海子给马填完草、拌好料,就领着黑狼走回屋子。海子住的屋外间很大,装着已铡好的草和马料,草很多,已经快到棚顶了。里间则是他和赵爷的住处,今天赵爷进城了,就剩海子一人,黑狼乘机前来做伴。海子走进里间,一抬头看见梦露不知啥时站在屋里,昏暗的灯光下,楚楚动人。
“你咋……来了呢!”海子感到很惊讶又很期待,说话有些结巴。
“我咋不能来!”梦露盯着海子一笑,今天她显得心情很好,“外边冷吧,看手冻的,咋不戴上手套呢?”梦露说着用双手握住海子的手,轻轻地揉搓起来。
“嘿……哪有手套?别,手埋汰。”海子不知所措地傻笑,把手不情愿地抽回。
“这孩子,我都是有婆家的人了,你还有啥不好意思呢?装什么小大人。”梦露嗔怪海子。
“这……没有……只是……”海子不知说什么好,两眼直直地呆看着梦露,样子憨态可掬。
梦露嫣然一笑,用手摸了摸海子的额头说:“没啥病呀,怎么变傻了,真是个孩子。好了,不跟你闹了,奶奶让我问你给她讲书讲到哪了。今天你不能去,奶奶让我给她念。”
梦露奶奶愿意听书,在冬季农闲时常常让海子去给她念一段。海子也愿意去念,一来是可以得到云老太太的喜欢,二来有梦露、四姑娘、四喜子等云家小字辈的也常去听,同龄人在一起总是很快乐的。
“老太太应该知道念到哪了。”海子接过书,翻到他叠好的页说:“就这,你接着往下念吧。”
“这有两块骨头,挺烂呼的,你啃啃剩下给黑狼啃吧,我走了。”梦露指了指放在炕沿上的一个纸包。
“不,不行。你再别给我拿东西了,我心里挺不好受的,你对我好,我知道,心里常记着呢,一旦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我发誓!”海子有些激动,脸涨得通红。
“这孩子,净说些没用的话,别忘了我就行。”梦露说完,转身离开。
“我不是孩子,怎么老管我叫孩子呢?”看梦露今天有些反常,海子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看着梦露离去的身影,心里有些惆怅、迷惑。倒是黑狼欢快地跳了几下,要和海子分享骨头。
这一夜,海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个是惦记着给马填草,一个是梦露的到来搅得他心慌意乱。他总觉得梦露今天有些反常,为什么呢?从春天梦露去送饭遇到狼,一直到今天送鞋、送骨头,一次次、一幕幕的场景老是在他脑子里闪现。特别是在小窝棚内,他真的完全看清了梦露的身子,那洁白光鲜、冰雕玉琢,那柔美的曲线,涨红了苹果般的脸蛋,那一切……老是在他的脑海中徘徊,往来反复,挥之不去。海子就这样翻来覆去,没有睡多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