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会儿,让你大哥喝口水。等你爹他们忙完了过来再讲,昨黑天他就没听着。”肖姥爷拍拍大孙子的头说。
当大伙围坐在一起时,海子就开始接着往下讲:‘话说展侠、展熊飞到了屋里,觉得冷森森一般寒气逼人,原来里面是个嘎嘎形,全无抓手,用油灰抹亮,唯独当中却有一缝,望时可以见天。借着天光,又见一小横匾,上书‘气死猫’三个红字…………’
海子给云老太太念过这书,记得很牢,所以讲起来几乎一字不差。肖姥爷一家就在这讲书中渐渐睡去,一切烦恼和不幸都在这无声无息的夜色中隐去。
离年越来越近了。庄稼人最热闹、最隆重的节日就要来了。不管穷富、不论老幼,人人脸上都挂着期盼的笑容。海子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他想家、想梦露,想梦露结婚时的情景。他觉得梦露结婚时会哭、会闹,或者是撞墙,甚至是要拿刀自杀……,云二爷哄她、劝她,或者绑她、打她……还是妥协、依她?还是强硬、逼她?但不管怎么样,海子相信云二爷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答应他和梦露的事,不管梦露如何祈求。海子知道,他这回祸可惹大了,心里也常思考着如何收场,只是理不出个头绪。他可以一跑了之,可梦露咋办呢?家里谁照顾呢?海子心里十分懊恼,可脸上又不便表现出来。
“姑娘你再去趟刘大夫家。让他再给配点药,够吃些天的,头年就不去啦。过年抓药不好,不吉利。今天都腊月二十三了,眼瞅着来到年了,快去快回。”肖姥爷告诉三姨。
三姨答应一声‘行’,就火急火燎地走上街,嘴里还不住的轻轻地叨咕着:“二十三,打发灶王老爷上西天;二十四,写福字;二十五,扫房土;二十六,刨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
来到刘大夫家,见院里站着好几个人,还有两个扛枪的汉子站在屋门口。三姑娘问:“这是咋回事?”
别人告诉她,说独龙山大当家的亲自来接他那两个受伤的兄弟回山过年,正在屋里感谢刘一贴呢,顺便还要带一些药回山里,刘大夫给准备呢,不让外人进去。快走吧,咱们别找麻烦,‘黑满天’咱可惹不起。
“怕啥呀,他抓他的药,咱买咱的药,井水不犯河水,胡子也是人嘛。”三姑娘不顾众人阻拦,直奔屋门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没看不让进吗?”两个胡子用枪把三姑娘挡住。
“我来抓药,凭什么不让进?”三姑娘两眼圆瞪,表示不服。
“真他妈的!”拿枪的胡子见一个年轻女子竟然敢跟他顶嘴,就想发作。但转念一想,这姑娘一定是病人急,再说,大爷今天心情很好,不能惹他生气。于是就软了下来:“你抓药等一会再进,大爷正和刘大夫说话呢。”
“他也买药,我也买药,凭什么不让我进?”三姑娘并不服软。
“真他妈的反了你,看你也不是个良家女子,着急先跟大爷睡一觉,过了大爷这一关才能进去。”另一个胡子走上前来,伸手要摸三姑娘的脸。
三姑娘一抬手挡开胡子的手,并随手抓住他的枪,只一拽,竟把他手中的枪夺了下来。看来三姑娘真不是好惹的,胆子也忒大了,众人见此怕三姑娘惹出事来吃亏,都纷纷前来劝阻。另一个胡子还想发威,三姑娘更不示弱,用夺过来的枪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声说:“你敢动,就打死你。谁不知道你们这帮胡子,有能耐活下去的正经人家的孩子谁去当胡子,都是些活不下去的草囊饭袋,才去上山。装什么装,姑奶奶今天就和你们拼了!”
‘呯、呯’两声枪响,王大当家的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看见这阵式,掏出枪来就往天上打了两枪。众人都惊呆在原地。
“把他们都绑了,大爷我今天本来不想跟你们过不去,看来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你们也他妈的不知道我独龙山的厉害。”王大当家的一挥枪,众土匪把院子里的人围了起来。
“你不要抓他们,这事跟他们没关系。放了他们,有啥事冲我一人说。”三姑娘不知从那里来的这么大的胆,竟敢冲王大当家的吼。
“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一个大姑娘,竟敢抢弟兄们的枪,看来是得让你知道知道大爷的厉害了。”王大当家的一边说一边走向近前,把枪顶在了三姑娘的脑袋上。
四目相对,两人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三姑娘说:“早就听说你独龙山杀富济贫,所到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看今天这阵式,根本不是,跟杀人越货的土匪没什么两样。想你王大当家的也是苦出身,被逼无奈才走上这条路。你堂堂男子汉,不能坏了独龙山的名声。我只是想进去买药,并没有碍你们的事,你们不但不让进,反而耍无赖,对我不敬,还要绑票大伙,这跟地痞流氓有什么两样,就是地痞流氓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三姑娘的一席话,倒叫王大当家的无言以对。他仔细地端详着三姑娘,竟然心生爱恋,对三姑娘说:“你这丫头,长得这么俊,没想到嘴上还这么厉害,跟大爷对脾气,大爷喜欢。跟大爷入伙吧,上山。”
“你把他们都放了,咱们再商量。”三姑娘说。
“放了?”王大当家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回头问刘一贴:“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狂野,有婆家吗?”
“这是屯子里肖家的姑娘,还没有婆家。”刘一贴如实回答。
“想你这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婆家,就你这胆,一般人家也不敢要,很难嫁出去的。不过大爷不怕,想我王占魁正值壮年,仪表堂堂,身边就缺一个像你这样的压寨夫人,跟我上山,我包你满意。”王占魁手拍胸脯,趾高气昂。
“你这是抢男霸女。快把他们放了,有啥话冲我一人说。”三姑娘依然不屈不挠。
“你答应大爷,我就放人。否则连你一块带回山,我王占魁说话算话,不容商量。”
“自古男婚女嫁都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想你王大当家的也早有家室,怎么能做这不明不白之事。”三姑娘理直气壮。
“好,爽快,大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告诉你,我要定你了,明天我找媒人上你家提亲。要是不答应,我踏平你刘家铺子。放人,跟大爷回山。”王占魁一挥手,骑上马,领着众胡子扬长而去。
三姑娘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抓完药,就急冲冲的走回家。刚一进门,就被爹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显然爹爹已经知道了她的事。肖姥爷一边骂一边让三姨快点带上衣服,去她二姐家躲藏起来。
“我不走,大不了是个死,我走了咱家咋办?”三姑娘不同意爹爹的安排。
“这事得听我的,就这么定了。胡子来了我应付,找不着你也没着。快走吧!”在肖姥爷的强烈催促下,舅舅慌乱中把三姨送走了。
在匆忙的告别嘱咐声中,三姨不情愿地走了,全家也随之陷入了沉默,就连最小的孩子也闷不做声,直直地看着大人们忧愁无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