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把这事跟我说了,我同意爹的主意。陈大猎枪在山里很有名,枪打的准,猎物捕获的多,还有人缘。山里山外都有房子,要是住进山里,一般人找不着,呆一辈子都没事。海子这边我替我姐做主了,三雪到那去也很合适,跟海子互相有个照应,躲一段时间再说吧。”舅舅表示了态度。
“我俩跑了,胡子那边咋整?独龙山可不是好惹的,答应人家不去,咱家和咱屯子都得遭殃,我不能给家里添麻烦。”三姨坚持不同意进山躲起来。
“怕啥。这事我都想了,胡子要找的是你,跟全屯子的人没啥关系,他们也就是吓唬吓唬,逼咱家同意。一看咱们死也不同意,顶多把咱家绑票,不会拖累大伙的。现在看,他们找不着你,最多把我和你妈都绑去。到时候我再让你大姐夫出去躲躲。我和你妈都这么大岁数了,早晚也是个死,我们不怕他们。只要能保住咱家和你们平安,死也值了。再说他们实在找不着你,留我们两个老头老太太啥用,早晚得放人,就是暂时遭点罪,怕啥。何况王占魁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性,咱们小户人家没钱没物,不能把咱咋的。最多把家产都给他,钱是人挣的,只要咱们保住命,就不怕没法活下去。实在不行,咱们全家都搬到山里去住,离这里远远的,惹不起咱们还躲得起。”肖姥爷给三姨解释,希望三姨能回心转意。
“这不行!我惹出的事,不能连累家里。”三姨依然坚持。
“就听你爹的吧。事都惹了,不遭点罪还能挽回。就这命,这辈子就该遭这个罪。要不然咱们全家现在就一起搬走,躲几年等消停了再回来。”肖姥姥说着还落下了眼泪。
看着大伙都很悲伤,肖姥爷心里也很酸楚,长叹一声说:“哎,人哪,都是命,到啥时候说啥话吧,挺过去这个坎就好了。这事既然全家都同意,就这么定了。过几天准备准备,过了正月十五就把三姑娘和海子送她二姐家,从那走,进山!”
三姨还想争辩,可她真怕全家一起带着她们进山,那可是真的拖累全家了。再说全家人都不让她再争辩了,一致同意肖姥爷做出的决定,三姨也只能忍着,可心里还是有她的小九九。
这两天,肖家都是在压抑和忐忑中度过的。一家人话也少了,更不敢触及三姨和海子进山的事。不过肖姥爷也察觉到了三姨的心里似乎不情愿,正月十五这天,肖姥爷把三姨一个人叫出去,找一个背静的地方单独说服开导。大半个上午,二人才回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咋唠的,回来以后,二人还都显得很高兴,看来是想法达成了一致,全家人也跟着高兴起来。这一天是农家过年又一个欢乐的日子,这天过后,年也就算过去了。吃晚饭时,三姨给大人们都倒了点酒,恭敬地说:“爹、妈还有姐、姐夫,你们都多喝点。我的事我都想好了,我听爹的,和海子进山躲起来。我想胡子要找的是我,跟谁都没关系。只要他们还有希望找到我,就不会对家里咋样。我临走时让海子替我写一封信,托人给胡子捎去,就说我进山了,等秋天挣够了钱再去找他们,先稳住他们。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行就说我死到山里了,从此打断了他们的念想,我们家就平安了。”
一家人都觉得三姨说的很有道理,虽然事儿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胡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毕竟三姨同意了肖姥爷的安排,又想出了办法,看到了希望,死马当活马治吧。一家人还是很高兴,几天来的郁闷被打破,节日的欢乐气氛又回到了肖家。
晚饭过后,肖姥爷和舅舅准备了几个小油灯,说是去祖坟地送灯,这也是农家过年时必须的礼仪,家家都这样。好在每家的坟地都离屯子不远,送灯还是很方便的。肖姥姥把每盏小油灯都小心翼翼地加满油,细心地调整好灯芯摆好。肖姥爷和舅舅天还没黑就去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
三姨领着孩子们扒了一盆子灶灰,洒上油,准备洒灯。大柱子还拿着几根蒲棒,也蘸上油,准备用手拿着点灯。
天刚黑下来,三姨把院子里和大门上的灯笼点着,又找出三个纸糊的小灯笼,点着,分给三个孩子。然后又找出过年时留下的鞭炮、烟花,在院子里燃放起来。各家各户此时也都开始放炮竹、烟花,洒灯,再次把农家的年味推向**。
天空飘起了雪花,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这话一点也不假。三姨领着孩子们把洒上油的灶灰一小堆一小堆地从屋前一直洒到大门外面很远的地方,然后一堆堆点着,几个孩子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用小棍搅拌火堆,让它燃烧更长时间。各家各户也都把这样的小火堆从自家的院子里,一直撒到街上,孩子们奔跑着,嬉闹着,高声欢叫着,欢乐祥和的气氛笼罩在村庄的上空。
大柱子和妹妹、弟弟提着灯笼,拿着点燃的蒲棒跑到街上去玩,大人们都陆续回到屋里。
肖姥爷和舅舅送完灯回来后,就和肖姥姥、舅母一起为三姨和海子明天走准备吃的、用的,用包袱包好,放在一起。肖姥爷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让三姨去把孩子们叫回来早点睡觉。
还没有尽兴的大柱子领着弟弟、妹妹回来后,脸上都被灯烟抹的一道黑一道黑的。铁蛋一边抹脸,一边炫耀地说:“我也给他们打鬼脸了,拿的灯烟都抹没了。”
“快别抹了,越抹越黑。咱都洗洗,洗完好睡觉。”三姨给孩子们洗完脸,一家人就睡下了。一宿没有吹灯,正月十五是灯节,家家都得点一夜的灯,整个村子都在亮亮堂堂的祈盼中,祝福今年日子过得更加敞亮。
第二天一大早,肖家人千叮咛万嘱咐,一起挥泪送别三姨和海子。
“到那里要听话,会来点事,别由着性子来。你那性子得改一改了,跟你陈大叔好好处,求他帮忙,看有合适的就找个婆家吧。”肖姥姥摸索着三姑娘的衣服,声音颤颤地说。
“三雪、还有海子,如果到了冬天没啥事,你们就回来吧,山里冬天太冷,回来咱们还一家人团团圆圆一起过年。”舅妈把包袱放到车上。
大柱子、英子、铁蛋都跑上前来:“三姨,啥时候能回来呀?我们想你,也想海子哥,想听他给讲书。”铁蛋非得让三姨抱着,抽泣着去帮三姨擦眼泪。
三姨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挨个的嘱咐每个人一些话,嘱咐完大人又嘱咐孩子,把能想到的话都说出来。
肖姥爷不说话,可泪水早已流了下来,那场面,谁看了都揪心。海子坐在舅舅驾驭的马车上,两眼呆呆地看着自己住了两个半月的肖姥爷家,想着肖姥爷一家对他的好,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连过年都不能跟家人团聚,现在又不知流落何方,心情很酸楚,泪水不由得模糊了双眼。
马车缓缓离开,带着一家人的牵挂,也带着祈求平安的朦胧愿望,三姨和海子一起痛别离开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