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外头的城墙上有个哨塔,两人便登了上去,何胡勇朝陈沐道:“然后呢?”
陈沐望着前方的夜幕,笑了笑道:“等。”
虽然哨塔上寒风阵阵,但何胡勇似乎有了预感,也不再多说,便这么站着,干等。
“你不想知道徐官熙的情况?”何胡勇突然问了一句。
陈沐轻轻吸了一口气:“不想,若他死了,你会跟我说的,如今问我,便说明他没有死,问了也白问。”
何胡勇看着陈沐,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何胡勇到底是忍不住:“你到底搞什么鬼?”
陈沐没有回答,反倒开口道:“你终究是洪顺堂的人,总不能当一辈子的官,若是不当官了,还会回来洪顺堂吗?”
何胡勇也是愕然,眼中竟然有些迷茫:“这身狗屁穿得太久了,有时候还真的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官还是贼……”
陈沐也默然,正打算说些甚么,远处的海岸线上,突然闪了闪!
“来了。”
何胡勇的身子陡然一震,赶忙举起单筒望远镜,但见得海岸线上,不断爆出一朵朵巨大的光团,久久不曾散去。
过得片刻,剧烈的爆炸声便传了过来,城外的洋人军营彻底大乱,爆炸的余波带来一阵阵满是硝烟味的风,洋人们四处奔走,爬上高处,整个营区都炸开了锅!
何胡勇默默地放下单筒望远镜,脸上满是惊愕,过得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
陈沐本以为他会欣喜若狂,因为他是巡防营管带,打退了洋人,乃是盖世奇功,朝廷也不需要议和,他必然能在官场更上一层楼!
然而何胡勇看着却万分地失落,仿佛炸的不是洋人的战舰,而是他的老家一般。
“我不明白……”
何胡勇摆了摆手:“你不需要明白,回去吧,我知道林福成见过你,这两天洋人退了,你就去广州吧。”
陈沐就更是迷惑了。
然而何胡勇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人将陈沐送出了军营,一直送到了陈家来。
陈沐是如何都想不通,也亏得弟兄们很快就安然归来,谈起炸战舰的事,一个个满脸红光,仿佛做了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
也不消等太久,天亮之后,鬼佬们再没敢放炮,他们派人举着旗帜,进入到了城里来。
也不知为何,洋人入城,简直比面对炮轰,更加的让人紧张,所有人都不得外出,消息也封锁得更加的严密。
过得两日,才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总督已经来到新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了何胡勇的职!
陈沐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终于明白何胡勇为何要叹气,收到大礼为何没有半点喜悦。
他想让兄弟们离开,可因为洋人入城,全城戒严,根本就没法子离开,到了中午,官兵便把陈家给围了。
“十四爷,这是上头的命令,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这些人面生得很,想着该不是巡防营的人,但对陈沐却很客气。
原因也不消说,陈沐的人炸掉洋人战舰的事,早就通过疍家人的嘴巴,传遍了整个地界。
疍家人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洋人轰掉了他们的排船,他们跟着陈沐炸掉洋人的战舰,这是脸上有光的事,又岂能不让人知?
或许也正因此,陈沐等人才赢得了这些士兵的敬意。
他们没有用强,陈沐也没有抵抗,只是朝他们说道:“家里还有个卧床不起的老人,几个老妈子照料着,让他们留下来可否?”
官兵们相视一眼,当即点了点头。
陈沐也没有多说什么,与杜星武等人一道,被“请”到了县衙的大牢里。
“到底还是发生了……”杜星武一声轻叹,想来早有预料。
陈沐渐渐也想明白了,也是心灰意冷,他终于明白,为何林闻等人总是说,要唤醒国人,要开启民智。
也亏得林闻等人制造了*,便离开了陈家,并未参与炸船,否则林闻等一众留洋学生,也是逃不过的。
大牢里吃好喝好,倒也没亏待,陈沐也只是心灰意冷,孙幼麟等人却是义愤填膺,他们做了多么英雄的大事,最终却被丢到了大牢里,这是甚么道理?
他们想不明白,难得从良,要为百姓做些事情,却落了这么个下场,心中如何能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