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红外线探测器,主要用来感应金属的。”
本身这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这么简单就直接开干了。
人家国外听说早有大的进展,马上就要投入使用了,准确率高达75%。”
他们这三个老头子不中用,现成的东西,就差那临门一脚……唉!
什么红外感应之类的,文化课属实着急的小战士眨眨眼,不好意思的问道:
“那是干嘛的啊?”
“探测金属……那不是吸铁石吗?”
郑教授一乐,笑呵呵道:“有点像,但是能探测的比磁铁多多了。”
“你们这次不是来进行排雷任务的吗?这个东西要做好了,往地面上一扫,有雷的地方它都能感应到!最深啊,15米都能看出来!”
本来是给小家伙科普一下的。
却没想到对方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叭哒叭哒就开始往下落。
郑教授慌了:
“哎,你这是怎么了?”
见对方还手忙脚乱的捧着饭盒没手擦,他赶紧和另外两位教授将饭盒接了过来,另两人还道:
“这大小伙子有啥事儿呢?值当这样哭一场……”
谁知他这么没说完,小战士嚎啕一声,哭的更惨烈了!
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为啥还没做好?你到底啥时候把这东西做好?明天他们就要趟雷了呜呜呜……”
涕泪横流,实在狼狈。
郑教授却悚然一惊——
“不是说一大片河滩都是雷区吗?也不知道多少地雷,还在水里,机械进不来——怎么趟雷?!”
说话前,脑中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闪过来。
小战士狼狈的擦着眼泪,含糊不清的说道:“就……他们下水,一点点的挖。”
说到最后,忍不住又抽噎了两下,打嗝便又止不住了。
或许是太过难受,他也没忍,便干脆又接着哭了出来。
郑教授这才明白,他之前红红的眼眶,恐怕那会儿就已经哭了一场了吧!
此刻他内心沉重。
原本他打申请说跟过来,确实是听说这里发现了地雷,但郑教授以为是不种粮食的滩涂地,可以慢慢排雷。
等他研究搞清楚了,再进行工作不提……
可是眼下,人命就要堆在这上头了!
他忍不住问道:“就不能再等等?”
再等等,等他把探测器研究好了。
现在手里头只有那个半成品,如今早已经因为零件失灵不能再用了,只不过之前的数据保留着的……
85%,85%也行啊!
能少一个人受伤,就少一个人受伤了,更别提能救命了……
小战士更难过了。
他话里还带着乡音,此刻和哭声一起尽数宣泄,但在场三位老人家,竟还都听得懂。
“水利工程已经在这里拖了三天了!”
“好多黄毛外国人都在这里住着!说是要看着他们的机器……老贵了呜呜呜……”
郑教授说不出话来。
——是啊,天时不等人。
贫穷落后也不等人。
国家级重点工程,那可是几乎掏空国库的。
拖延……
他们今天拖延一天,明天外汇就能烧出不知多少。
国家现在才有多少?
那些大型机器和机械师,又是签了怎样的合同,受了多少委屈才邀请回国的。
没有经历过落后的人,永远不懂落后的屈辱。
更何况,就算这片地打算放弃,重新多花费几个亿去挑选另外的合适地方……那这么浅的河滩,万一以后有人过来玩……
想一想,所有人都沉默了。
郑教授面色苍白,沉吟良久。
直到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再看两个老伙计,也都脸色发白。
毕竟,年纪大了。
他沉默的坐下,这会儿打开饭盒,突然大声道:
“吃!”
“都给我吃!”
“今天下午,说什么都得把最后一点给弄透!”
三位老人家对视一眼,这会儿抓着饭盒,每嚼一口,神情仿佛狰狞的在啃下仇敌的肉。
小战士的打嗝止住了,此刻默默看着他们,擦擦眼泪,也努力不再发出声音了。
……
可惜,很多时候。
科研成果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今晚他们弄透弄明白,明天就能拯救不知多少性命,可偏偏最后一点,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
郑教授站在那里,此刻看着已经快到底的白蜡烛——
荒郊野外扯不来电线,这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
再看外头,四周寂静,夜空茫茫。
这也是安全区域,除了两边值班的人,整个被围着的坡地就在前方
此刻。
郑教授拿着最后解不开的那组实验材料,突然作出一个决定——
“咱们可能一直都是对的,只不过差了最关键的数据而已。”
这场数据就是实践。
地雷埋在土地中,位置,深度,状态都不相同。而想要红外感应达到99%以上的探测率,最后的精度把握便是关键。
可偏偏,他们拿捏不准这个状态。
不仅这个数据达不到,70%都达不到。
最后一点,死活都突破不了。
倘若再给一些时间,郑教授知道他们能算出来的。
就像当年核基地里,大家拿算盘计算数据一样。
可是……
一段时间是多久?
在此之前,他研究红外探测三年。
下放之后虽然暂停了,但时不时也常在思考。
到了军区,又研究了一个多月。
如今,又哪里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能等着他呢?
小楚老师那边,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如今根本也指望不上!
但,科研……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就能出结果。
如今说出这句话,里头蕴含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两个打着哈欠的老头耸然一惊:
“老郑你疯了!”
什么最关键的数据?不就是想走捷径,亲自去雷区探索吗?
郑教授忽然回过头来:
“那不然呢?”
他指着自己的手表,压低声音道:
“再有4个小时天就亮了。”
到时候。
他们要眼睁睁看着那群娃娃们送死吗?
这话一说,两人都不吭声了。
都是跟自家孩子一样大的年纪,眼睁睁看他们去趟雷……
谁忍心啊?!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同时一咬牙。
“同去!”
数据采集量太大,郑老头一个人,运气不好的话,还没采集到,估计就要……
他们三个人,总有个成功的概率的。
再不行,拼拼凑凑,又能给后来者省出大把功夫。
而那让红外探测仪器提前面世的时间但凡多一天,说不定就能少牺牲些人。
郑老头也没反驳,此刻只嘟哝道:“可不能后悔啊!”
三个老头对视一眼:“多大年纪了,后悔什么呀后悔,老子就后悔自己不是个天才。”
……
他们这区域是最靠近禁区的,当时三位老人家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离得近,探测效率高一些。
如今倒恰好给他们一个机会。
夜晚巡逻的人并不多,谁也不会防备他们三位搞科研的老人家。
其中一位用了点小手段,将帐篷从后边无声无息的打开。
接着,三位科研大佬如同小偷一般,慢吞吞向雷区里面爬过去。
三人摒气吞声,连交谈也不敢,只随身各带一组零件,慢吞吞沿着水草一路往下,慢慢踩进软绵绵的淤泥里。
随即弯下腰,摸索着,爬行着,仔仔细细记下不同区域的各种反应……
……
时岁丰在梦中突然惊醒。
他瞬间清醒过来。
三两下穿好衣服就走出帐篷——这是他的特殊直觉,不知曾救过他多少回性命。
此刻。
外头寂静一片。
虫鸣和风声之外,再无一丝其他的气息。
但是……
借着旁边火堆的光芒,他隐约能看到河滩边缘处似乎有什么黑影在动。
此刻眼神一凝——
“把手电筒给我。”
身边巡逻的战士赶紧将手电筒递了过去,而当他大步走近,将灯打开——
三个满身泥水的小老头还在边缘处,就着根本看不清的月光,在笔记本上盲写数据呢。
总的反馈数据在他们心中自有一条条的轨迹,如今三人凑在一起,虽然不敢说话,却已经看到曙光了。
他们齐齐在心中感叹——
【原设计者真的是天才,竟能想出这种设计方案,对实际数据的需求远大于一般仪器,但准确率却能高达100%!】
最可怕的是,这种思路不仅仅能应用于这个名叫红外,却不仅仅应用了红外技术的探测仪上。
三人激动地不行,仿佛已经开创了新的科研方向!
而此刻,突然一束白光照过来。
泥水淋漓的三名研究员一愣。
时岁丰脸色严肃。
“各位教授,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很危险。”
郑教授深知时岁丰说一不二的脾气。
若是别的,他还能打两声马虎眼,争取一下时间。
可时岁丰在那里,想都不用想。
他二话不说便向里头又爬了两步,脚下深深陷了进去,一时竟往前歪了两下:
“我就差这最后一组数据了!”
而此刻,手中不完整的那部分零件,突然发出了尖锐的滴滴声!
【嘀嘀嘀!】
郑教授一愣。
下一刻。
“砰!”
他整个人天旋地转,剧烈的轰鸣声带着水花泥浆和野草劈头盖脸的砸下。
而前方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让他的眼睛都下意识紧闭起来。
身上也沉甸甸的。
抬头一看,时岁丰正趴在他的身上。
带着泥浆的额头上,一缕红色的血液正顺着发际线静静流淌。
下一刻,便有七手八脚的战士们涌上来,急急忙忙将他拖到一边。
“医务兵!快点儿!”
郑教授腿都要软了。
到底是坐研究室的,哪里见过这样真实又惨痛的场景?
他慌忙问道:“人!人怎么样?!”
这多好的小伙啊,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医务兵迅速赶来,此刻看着时岁丰后背上一堆伤痕,再检查一下身体,过了好久,这才松了口气。
“没伤到内脏。”
但是身体其他地方,失血的面积也太大了。
身边无一人谴责,但三位老教授却自觉心头脸上都火辣辣的。
而这时,慌忙的郑教授连忙借着打开的大灯,摊开自己手上的笔记本!
他趴在一旁还算干的土地上,就将之前盲写的数据重新一一更正。
顺带对另外两人叫道:“快!最后一组采集到了!数据汇总!”
两名教授一听,也毫不顾及形象的趴了下去。
三人半跪在泥里,将所有的数据汇聚成一条条的线路。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大亮。
时岁丰早已做完急救措施,被送往附近的军医院。
眼前新换了一名在车上跟他说过话的负责人。
郑教授拉着他的手。
“再拖延两个小时!”
如今已是上午7:30点。
准备上战场的战士已经整装待发——截止到晚上,一共12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们将这片滩涂全部挖个遍。
郑教授却牢牢攥住他的手。
“再拖延两个小时!”
“有了刚才的数据,我们的红外线探测仪马上就好了!”
“到时候,不需要大家用命去填了!”
他说的这样郑重,然而负责人并不敢完全相信,战士们这种英勇赴死的士气也不可打击。
更别提,时间来不及!
最迟今晚,项目组就要动工。
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清理完,他们自己的工人就打算上了。
负责人为难的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队伍,此刻一咬牙,终于作出决定:
“好。”
“9:30!”
“只能这个时候了,我们给出的任务时限就在今天晚上八点!”
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完成任务是他们的基本素养。
郑教授猛的松开手,缓缓笑了出来。
“放心!时队护着我,让我这老骨头没折在雷区里。现如今,我就有把握让他手底下的兵,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