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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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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终于忍不住,倏地站起来,宽大的袖摆带翻桌上玉碟,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她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福身行礼:“皇上忙着,臣妾先行告退。”

目送她离去,重墨露了得意的笑。

怀中,舒贵嫔眸光闪烁。

船上看到的夜景格外美些,暮霭苍穹一览无遗,繁星点点数也数不尽,远处雾霭沉沉,已是一片夜深人静,仿佛只有自己踏着夜色淡看苍生。

此时已是夜深,甲板上站着两名当值的侍卫,腰间佩着长剑,似猎鹰一样机警的观察四周。靖苏便立在船头,一袭素衣飘飘,墨发飞舞,似要随风化去。

夜风吹得紧了,有些些凉意,靖苏缩了缩肩膀,仍是不舍得进舱里,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美的夜,这样壮阔的景。

况且,隔壁的卧房里,皇上同舒贵嫔正在…她是被他们闹出的动静吵醒的,才会夜半在这里吹风,然后便看到了这样的景。

风似乎更急了,夹着些许潮气,远处的景已经朦胧,只有眼前水面翻腾的浪花分外清晰,似要扑到脸上来。

“娘娘当心,不要站得这么前,小心掉到水里去。”身后突然说话。

靖苏一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入眼是两张朴实刚毅的面庞,右边一人长相俊秀些凝神看着前方,左边一人面色稍黑却是看着她,想是方才说话之人。

靖苏看了他一眼,他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下头去并不敢看她。

靖苏突然就笑了,道了声谢,往后退开几步。

“不,不用,不用谢!”那人连连摆手,面上浮了几分羞涩。

靖苏却是不知,这两人便是她禁足芙蓉宫期间看守宫门的张北宣同武彻,细细算来他们于她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只是那段伤心的事她不愿提,俚末等人便也闭口不谈。

她已转过头去望着前面,听得身后另一道稍冷的声音斥着:“你不要命了,还不用心当差。”

先前出声提醒她之人浑不在意道:“怕什么,我又没有对她不敬,想当初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你还不闭嘴!”

然后便没了声响。

靖苏微讶,到底也不曾往心里去。

又过了不久,瑶惜寻来了,似漫不经心说道:“夜了,娘娘回去歇息吧,旁人都已歇下了。”

靖苏闻言偏头看她,红色云纹宫灯下,瑶惜神色如常,只静静看着她。

“走吧,”靖苏似轻叹,随即旋身,素衣飘飞,划破夜色,进了船舱。

宫中素是藏不住消息的,皇上带着一班宠妃出了宫,言行自然时时受到关注。龙船还未驶出京城,俪妃荣耀无比的消息已经传回宫里。

皇后坐在牡丹宫的金椅上,听着奴才的禀告,搭在扶手上的手一点点收紧,紧紧扣住翘起的凤首,力气大的似要把那凤首生生掰下来。她不过区区妃位,如何能僭越享皇后之尊?!!如此,把她这个正统的国母置于何地?!!

皇后勉强维持着镇定打发了报信的宫人,待人走出宫门,一张脸立刻沉下来,猛地一挥手,扫落身后紫漆描金山水纹香几上摆着的一盆牡丹,青瓷的花盆摔成粉碎,几朵盛放的牡丹亦残败了花叶。

香泠知道主子平素极爱这些牡丹,忙不迭便要去收拾,被皇后喝住,“不必拣了,都扔了,花开得再好又如何,终究是死物,自以为守住这满室的富贵,便真能人如其花,一道富贵,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牡丹如何,芍药又如何,还不是只得任凭那芙蓉称王。”

“娘娘息怒,”香泠一直随侍皇后身侧,自然知晓皇后的辛酸不易,然她终究人微言轻,岂敢妄议主子,便只劝着,望主子能消消气。

“息怒?”皇后冷笑,“本宫有什么可怒,本宫是中宫皇后,只要回了宫,她还不一样要向本宫下跪请安。”

香泠低着头,并不敢去看主子狰狞的面容,百里的繁华亦掩盖不了后宫的肮脏,它就是一个会噬人的妖怪,吞了无数韶龄女子的性命,吃了她们的心,把她们变成一具具披着美艳皮囊的魔鬼。

即便是中宫皇后,也不能幸免。

香泠打小就是侍奉皇后的,四年前,孟大将军在一次大战中不幸殉国,临死之际修下血书恳请皇上照顾她唯一的女儿,于是,皇上下旨封为“如妃”,住进了芍药宫。

一晃至今已是四个年头,她却几乎已经记不起主子少时的模样。花前月下那个浅笑盈盈的女子终是消失在了这百里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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