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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 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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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鬼市来说,酒与女人缺一不可。

特别是这样的夜,这样的太平光景,青楼里外,都是盛世歌咏。可他的钱财都用来买酒了,好女人还轮不到他,他终究是条狗,为哪个主人卖命并无不同。所以别人只要给他钱,给他买好酒,给他好的女人,他就是顺从的。

杀人也好,作恶也罢。

他这种人,身和心,远比娼妓要脏。

可是每每喝到半梦半醒,他总是痛苦的,总要懊恼,杀的人越多,作恶越多,这痛苦也就越深,越是纠缠他不放。

所以他要么一直醒着,要么已醉得不省人事。

所以他也厌恶这样的清晨,这样的清晨酒未去,人已醒。

然后,他盯着身侧,他盯着身侧那具赤果躯体,朱颜凋零,睡相臃肿,他又开始恨自己。

童优被释放了。

无罪的,无辜的,无因由的。但是等在监牢外的,并不是自由,而是鬼市一张惨白森冷的脸,童优是去赴死的。

大漠里的清晨还是很冷,风吹在人的脸上,似被刀子割的。

童优没有逃,他已逃不掉了,他心里很清楚。但就是这样的时刻,他意外的清醒,意外的冷静。所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走到荒芜的沙海里,同鬼市一前一后,慢慢闭上了眼,心如止水。

“你还有遗言吗?”鬼市很少这么问,他的酒意未去,这是个意外。

遗言,童优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遗言。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要死于无常,生之轻贱,死之微薄。

“没有吗?”鬼市又开口问他,他已很烦躁,那些过去杀过的人,他们的求饶和哭诉,还在萦绕。

终了,鬼市摸了一把袖子里的刀,冰凉刺骨。童优就是再有遗言,他也不想听了。

然后鬼市就看到了零叶,那个人从沙海里缓慢走过来。飘渺的,和他擦肩而过。零叶像是没有看到童优,也没有看到他。

然后童优似是有察觉的睁眼,他回过头。

忽然说,“叶小郎君……”童优下意识的喊了一句,声音淹没在沙海里。他望着零叶冷淡的背影,然后胸腔里,喉咙里,很快就被炽热的血水给淹没。

他倒了下去。

童优是安然的,“不甘心”这种东西,草芥是不配拥有的。

入夜,城已宵禁,零叶墙头急飞,或登高闪避,或藏于低檐。

他越是接近那官府之地,夜行也就越难,北庭不愧是兵家重地。

无论守备规格,还是夜巡人选,皆非常之。

零叶是去送信的,为了送一封无名之信,他花了两个时辰,视察官衙地形,又两个时辰,亲手制弓一把。

他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他是小心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箭破空,他即离。

矢入衙匾一寸,不轻不重,已足够惊醒周遭所有人。

零叶的目的便已达到。

于是一个时辰后,医馆大门轰然倒塌,零叶挨了枕头即起;此看去,院内鸡飞狗跳,官兵十几。

都是他有意请来的“客”。

“来人,搜查全坊,任何可疑都不能放过!”说话绯色戎服者,该有五品以上官职,声如洪钟,紧张大夫一家老小,抱成一团。

零叶是被押下楼的,睡眼惺忪,让兵者训过几句,方才放过。

青壮年,总要可疑些。

“都进去,甭管是躺着的,还是站着的,通通给我查!”那武官者入了堂,从病房外窥看一眼,下令严查。接着又回过头,对大夫接连话起,所问无非是,“近来有何可疑”,“这病房里病号数几”,“院内所住何人”,最后目光停在零叶脸上,打量,一语严肃,“我看你身体好得很,为何逗留医馆?”

“足下白山人士,路过北庭,欲往中原投亲,受大夫所邀,小住城中几日!”零叶认真,回答的不紧不慢,说罢拱手恭敬。

“不错不错,这位小兄弟医术精湛,草民想请他多住些日子,探讨这止血封脉之术!”那大夫听得,赶紧插了嘴,生怕被人起疑。

毕竟官府夜查,绝非好事,任谁也不想多生事端。

“罢了,我看这帮都是闲杂人等!咱们不如恭候正主‘大驾’!”此时周遭里,一人插嘴,面貌清秀,着玄冕打扮,想有五品文官之职。那武官闻言旋即转面,对那文官恭敬,点头颔首,“也罢,就听你的吧!”话落,面朝下属官兵,又道,“弓骑队呢?可有收获?”

“禀!确有,从后门寻得一瓮,其箭一支,有信缠矢!”青年官兵上前回话,双手奉上。

“我看看!”那文官听得,不待武官接手,已夺下信件一览,接着道,“不错不错,同个字迹!为保不出纰漏,以鄙人愚见,可让医馆人等,留书为证!”

话落,那武官即采纳,续叫零叶一众,落笔成文,已别信上字迹。

零叶是练过书法的,左手只写真、草,右手专精行书,两手各有专攻,字迹全不相同。

书法是灵性的,什么人写什么字,练得久了,难不保双手皆成一体,他是有意回避的。

所以他右手只写行书,哪怕只有行书。

所以官衙是查不到的,注定查不到,没有人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少年,他还藏着左手书法,从不示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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