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斑驳、明灭不定的月华流转中,映出一道纤纤的人影。四太太躲在墙根,徐徐的喘着气息。
她原本是想来瞧瞧,老爷今儿晚上是不是去了那位大太太的堂里说话?好从中看出些端倪,知道自己日后该站在那一方,才是最有力的一种境地。却不想,无意中叫她听到了老爷跟大少爷的谈话。
北风阵阵,吹乱了原本伏贴的额发、萎靡了规整的衣襟。似乎是要避那些风中掺杂的细尘土,四太太眯起眼睛,心里寻思着老爷方才的字句。
这万家,财力不似从前了……
不似从前了!
。
叶棂以苏绣的帕子掩了掩口唇,这帕子上熏了怡神的薄荷。她以这样的方式缓解时不时泛起的一阵恶心干哕。
灯影下,那为她把脉的老医生忽而抬目,声音一颤一颤的开口,直白的告诉她:“姑娘,你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
叶棂心跳骤快!这猛地一阵心跳令她的身体不能很快适应,作弄的她几乎要昏厥着倒下去了!不过她很快又克制住,没有失了礼仪周成,对这医生客气的一颔首,唇畔扯了温润的弧:“谢谢你。”
这个消息其实不算意料之外,倒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不是个孩子,亦不是个青涩懵懂的处子了。对于这方面的身体反应,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她不动声色的推查起来,心道这该是上次少爷来她房里“讨茶吃”时有的。
听得这个消息自医生口中说出来以后,叶棂纵有一瞬心跳快了一拍,但她面上的表现还算平静。可是,守在一旁的那个跟她素来交好、得她照顾颇多、算是她一个心腹的婆子顿然一愣!面色却是大变!
叶棂不慌不忙的,付了钱给这医生。又对那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婆从惊愕里一点点回神,旋即会意的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引着这医生出门,又寻了小路送他从万府偏门出去。
叶棂一早有了怀疑,既然是这等事情,自然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她是悄悄请了医生过来给自己号脉。最初的时候只是怀疑,可此刻已然成了既定的事情!
这个消息当真不知是喜是悲,肚子里这个孩子也当真不知是福是孽了!自是喜不得也不能全悲,便只剩下了惊诧和错愕,即而是呆愣……但就这么坐在灯底下静静的想,到了最后,叶棂的心念变得颇为笃定!
她想要这个孩子,这是大少爷的骨肉,也是她的骨肉。她在这世上像一片飘浮的枯叶,从未真正尝过一日家的温暖,她却渴望、却贪恋这种温暖,于是她分外迫切的想留下这个孩子,想要在后半生的岁月里有个倚靠、有一个家。
当然她不敢奢望这个家里会有少爷,只要有她和孩子就足够了!
但她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且于少爷那里也是一个困扰。
若是太太知道了,自然是欢喜的,兴许会将她给了少爷收房,又兴许……会责令她打了这个孩子,亦或者会不信任她,以为她在胡说八道?
思绪就这样乱乱纷纷,这时那婆子已送了医生回来,瞧见叶棂仍旧在灯下坐着发呆,心里一急,恼不得凑上去压低了声音问她:“姑娘,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是不是大少爷的?”问的直接,“我看见过他来找你,有几次还是我去给你传的话!”临了一叹。
叶棂不奇怪她能猜出来,这个婆子是她所信赖的人,让她知道了本就没什么,且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她打理、暗中照拂。
须臾沉默,叶棂甫抬眼,情绪激动,带着哭腔小声急急:“妈妈,求你不要把这样的事情说出去!”算是默认了。
这婆子心里一定,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她皱眉苦叹:“啧!我又不是七岁小孩儿,岂能不知道这个理儿?”旋即摇摇头,又对叶棂一番真切关怀,“只是你这身子已经两个月了,现在你还能遮掩。到了三月的头上,你可就瞒不住了,要早做打算呐!”
婆子这话说的也是急急的,但字句在理、真切的很。
叶棂不说话。
婆子看她永远都是一副似有思量、又不能辩驳情态的模样,那心情似乎比叶棂还是着急!但她一个旁人,终究又不好多参谋什么,说的话叶棂也是不会听的,只知道叶棂自有主意。辗转颇久,最终深深叹一口气,转身摇着头离开。
一室静谧,叶棂甫抬目,守着这一脉稀薄的灯影暖色,却无法温暖内心廖然的寂寞。她定神定心,细细的辗转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