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震老爷子大怒,破天荒喊着女儿的全名,“砰”地一声砸着桌面,“青爵是不在乎傅家的家业,青爵是已经有自己的事业——但是青爵从来不是个逃避责任的孩子!”
“只要他还是傅家的继承人,那么傅家出了事,他就是再不在乎那份财富,他也要扛起自己的责任来!你既然已经挽不回丈夫的心,难道你还不能给儿子一个省心的未来!”
于震深深难过。他知道不能要求女儿也能如他一般,拥有战略的眼光,放眼全局去看事情——女人都难免小心眼,遇到事儿都难免只顾着眼前而智商为零;老爷子只是心疼女儿,也更心痛外孙!
外人眼里,那小子光芒万丈,为人冷酷;可是那孩子自己藏在心底的压力有多重,他默默独自承受的一切有多为难,老爷子又岂能不知!
一个人这一生可怕的不是遇见敌人,而是这敌人又恰好是自己最亲的人!要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彼此厮杀,那种疼痛,会真恨不得自己当场先死了的!
那个孩子心里的苦,从来不对任何人显露。可能也唯有一个小姑娘能看懂他掩藏的一切吧?也只有那一个小姑娘肯受他欺负,让他借以将所有的压力都发泄出来;也只有那一个小姑娘肯无论怎样委屈,却依旧能坚韧地留在他身旁,不离不弃……
可是却因为于含之的行为,有可能会最终伤害了那个小姑娘,让那个小姑娘离青爵而去!
女儿说的不错,青爵是不在乎傅家的家业——可是,他又如何能不去在乎那个小姑娘!
留给青爵的,也许不必是家业,不必是身份,但是——一定不能是孑然一身、孤独一世!
于震老爷子又悔又痛,指着女儿,手指都颤抖起来,“我于震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女儿?青爵又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妈!”
门帘无声挑开,青爵苍白着一张脸,却还在使劲笑着,“哎哟,老于您这是干嘛呢?还有,妈,您又是干嘛呢?怎么扔了一地的筷子?”
青爵说着,蹲下了身子来一根一根地捡起筷子,“妈,您忘了我小时候曾经因为掉筷子被您打手背么?您说过,吃有吃相,如果刚上桌就掉了筷子,这就是没规矩,就得挨打。”
“那四棱的竹筷子打在手背上多疼啊,您却也狠心打我。只为了让我看,允扬坐姿端正,嘉定吃相乖巧,全家就我一个跟针扎着屁股似的坐不稳当板凳,给您丢脸……”
“可是您怎么今天也掉了筷子呢?刚刚外公大发脾气,是不是也跟您小时候教训我一样,是因为掉了筷子呢?妈您说,咱家这都是遗传吧,是不是?”
于含之刚刚停住的眼泪,再度流了下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为了跟杜清荷跟徐玉凤抢风头,给儿子吃了多少委屈。爸没说错,她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青爵真的不该摊上她这样一个母亲……
青爵将筷子一根一根捡起来,在桌面上顿了一下,让筷子变得整齐。青爵将收拾整齐的筷子束成一把,静静放在母亲手边,“其实妈,我一直记得您跳过的筷子舞。您说那是蒙古族的舞蹈吧?您当年陪着爸去内蒙大草原的时候,在蒙古包前的那达慕大会上跟蒙族老乡学的。您说那时候爸特好奇蒙古的马头琴,而您就去学了筷子舞。”
“那达慕大会的最后一晚,是篝火晚会。碧翠大草原,晚霞如火。您跟爸都穿着蒙古族的长袍,坐在那如诗如画的暮色里。爸拉着马头琴,您则跳起了筷子舞。那时候爸的琴拉得还生疏,您的舞步也还有磕绊,可是你们的联袂演出获得了大家的欢呼……您说过,那是您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于含之呆住,仿佛被带回那段时光。那时傅豹生刚从香港回来,作为重要的外事贵宾,号称礼宾司一枝花的她陪同傅豹生前往内蒙草原,旅游兼考察投资项目。那份情感就是产生在那一路上,也是在那个晚上,她也在傅豹生的眼中看到了激赏之色。从此她便踏上一条不回头的路,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