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璃望着他,便哭出来。一直一直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来,一直一直只敢藏在人后无声地落泪,可是这一刻她的反应都不听她自己的调度,她无法控制地哭出声来。
“青爵啊,青爵!”于含之也从后头跟出来,有点近似疯癫一样地想要抓着青爵。这位母亲,方才那一刻真的是被吓坏了。往日的雍容气度,全都失却。
青爵叹了口气,这才将目光从净璃身上稍稍移开。转身去抱住母亲,轻声安慰,“妈,我没事。别被这血给吓着,都是皮外伤。”
青爵说着嘱咐邓娴雅,“邓阿姨扶我妈回房。让张医生来看看我妈,看需要镇定不。我去换换衣裳,省得我妈一看这满身的血就害怕。”
邓娴雅赶紧点头,跟几个家人合力劝着于含之回房。他再将眼睛转回来,静静停落在净璃身上。扶着廊柱缓缓走过来,看着她满脸的泪,看她哭到几乎无法呼吸却不敢出声的样子,叹了口气,“我还没死!”
话虽然还是不好听,却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扶着我啊,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
净璃记得那天扶着他回他的跨院,简直像是一场灾难。他个子太高太大,她根本就扶不住他,更拖不动他。司机刘叔和老王他们都要来帮忙,却都被他一立眼睛给瞪回去,“我自己能走!”
他说他能走,他却是将几乎全部的体重都压在她身上。她只能忍着,不舍得这时候还骂他,像是蚂蚁扛着山一样,脸吃奶的劲儿都用了,这才将他连扛带拽、又是拖又是架地给弄回房间去。
他往床榻上一躺,净璃也直接出溜到地上,坐在他床榻边的紫檀脚踏上,再也动不了。
可是净璃就只给自己喘了两次气儿的时间,就还得撑着精神爬起来。因为他的伤势她还不知道,她没有时间可以耽误。净璃第一次主动去碰触他的身子。他身上的毛衫,有的地方已经被家法给抽破了,有的地方更是被血给粘在了他身上,她没办法一眼看清那些伤势的情形。
越是担心就越是心急,心一急手就没了准儿,好几下触疼了他的伤口,让他“嘶”地一声。净璃就越发慌了,泪珠子就又掉下来,唇哆嗦着问,“我去找张医生来吧?要不,我陪你去医院。你听话,你别这么硬挺着,这要是发炎了可怎么好……你别跟我犟,你现在说什么也不行,你得听我的,傅青爵我求你,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吧,行不行!”
她到后来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之前的担心、恐惧、心疼、绝望,全都一下子散开,让她神智都乱了。她听见自己一直唠叨着说,她知道自己的嘴唇一直在颤抖,她更知道她周身一直在打着寒颤。
——直到,他伸开手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控制着她的双手,用力去咬她的唇;直到听清了他在她耳边的轻喃,“好了我没事了。小孩儿,我没事了……”净璃这才清醒过来,仔仔细细看他的眼睛,然后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主动抱住他的脖子,将她的脸都贴上他的颊,放声大哭!
那天的净璃,觉着自己真是太跌份儿了。人家挨打的还贼笑得像个偷得了腥的耗子,她自己这个没挨打的却哭了个天昏地暗。终于哭够了之后,去洗脸,这才发现两个眼睛已经红肿得跟个桃儿似的。
净璃望着水中倒映的自己,囧得急忙将毛巾扔进去,砸乱了水面的映像。用温水小心地,一点一点洇开他身上的毛衫与血液的粘连,然后将衣裳卷上去,帮他褪下来。
也不知是房间内的暖气太热了,还是这工作必须要小心翼翼,所以让她太疲惫了而流汗,总之,这一路将毛衫洇开再卷上去的工作,已经让她一头一身都是汗。
傅家的宅子还用着老宅子的取暖方式,虽然也是现代化的供暖设施,但是进了房间的并不是粗笨的暖气片,还是从地面下的地龙里头串。房子的地底下是空的,过去会烧炭火,将炭火产生的热气催进地面下头去,这样房子里头就自然热乎了,还没有烟火气;现在则是将锅炉里头产生的热气催进去,比现代化的地热设施还靠谱呢,暖和又不干热。所以净璃情知这不是暖气的错,根源还在她自己心里。
他难得这么乖地躺在她眼前,身子手臂随她摆弄。一双眼睛只雾气蒙蒙地凝着她,一弯红唇仿佛始终噙着一抹又是邪恶,又是羞涩的微笑……
净璃便越发慌乱。尽管十四岁就被她吻过了;从郎溪回来之后,与他之间的亲密越发多起来,可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主动去碰触他的身子。这对于那个年纪的她来说,真是一件极大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