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荦山这个土的掉渣的名字,在突厥人眼中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名词,代表着极为重大的意义。
阿荦山是有来历的,突厥人是战斗的民族,他们顶礼膜拜的斗战神为阿荦山。因此,在突厥语中,阿荦山意味着“战斗”。
看到高仙芝不以为然,阿荦山说道:“算了,人家不信,你也不要硬塞了。”
荒郊野外的,高仙芝没心情听这种没边没沿儿的忽悠,打算走了,于是客气的点了点头,说道:“天亮了,阿爸、阿妈一定在找我,我要回去了。”
阿荦山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你走吧。”
高仙芝走了几步,或许是在山林和雪地绕久了,一时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走。
阿荦山年长,经历的事情多,看出了高仙芝的窘迫,于是说道:“阿史那箤干,我阿母跳过了祈福仪式,你先扛着狍子,先陪着她回去。她要是问我去哪儿了,你就说我送一个朋友,一会儿就回家。”
阿史那箤干斜了高仙芝一眼,目光很不友善,但他没说什么,用突厥语对着阿荦山说道:“我们在这里陪了你老妈一夜了,困都要困死了,你还有心情送这个傻狍子。干脆,让他自己走得了,找不找得道路,关我们鸟事儿。”
阿荦山摇了摇头,同样用突厥语说道:“我把他带来的,咋也得送他回去。”
阿史那箤干眼珠儿一转,说道:“你是相中了这厮的宝刀,还费那么多事儿干嘛,直接把他杀了就得了。如果下不了狠心,给一砖头也成”
阿荦山不高兴了,脸色一沉,说道:“盗亦有道。咱们有言在先,自然不能害他的性命,难道你忘了我们曾经发过的誓言么?”
阿史那箤干白了阿荦山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扛着狍子向阿荦山神庙走去。
阿荦山领着高仙芝行走在雪地上,这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散漫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冒出。光辉洒落在白色的雪地上,照得北方的原野雪白的一片。
阿荦山机械的踩着脚下的积雪,白雪受到碾压,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的眼珠也随着白雪的“吱呀”声而转动着,终于,他说道:“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高句丽的遗民,是被迫到中原的,山不转水转,如果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到营州来找我。只要在这个地面上,一提阿荦山,没有谁不知道的。”
这句话算是说道高仙芝的心里去了,他最不愿意的就是离开这里,但他不得不离开。随着路上的跋涉,家乡越来越远,思念的味道越来越浓郁,盼着回家的想法几乎不可压抑。
听到阿荦山关切的话语,高仙芝的内心无比感动,说道:“好啊,大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回到这里找你。”
一股阴笑浮上了阿荦山的脸,不过,一眨眼儿就没了,他很凝重的说道:“兄弟,我们很投缘,如果你不见外,我们结为兄弟好吗?”
高仙芝打小儿就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很渴望有个兄弟,听到阿荦山的提议,当时就很高兴,不由得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
阿荦山立刻站住了脚,很真诚的说道:“兄弟,既然如此,汉人有桃园三结义,咱们就兄弟两结义,撮雪为香,结拜兄弟如何?”
高仙芝听爷爷讲过陈寿的《三国志》,很羡慕那个时代的英雄的落拓与豪放,很希望有别样不同凡响的际遇,于是说道:“好啊,你说咋办都成。”
阿荦山立刻将积雪堆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堆,从雪地下抠出了几根木棍儿,挑了三根直一点的,插在了雪堆之上。
阿荦山问道:“兄弟,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高仙芝很高兴的回答道:“我叫高仙芝,
“我是突厥人,你是高句丽人,我们都按汉人的规矩办吧。”阿荦山说着,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很真诚的说道:“阿荦山和高仙芝兄弟结为兄弟。从今以后,一生一世是兄弟,我是大哥,要照顾好兄弟,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
高仙芝觉得很好玩儿,马上跪倒在地,同样磕了一个头,说道:“高仙芝和阿荦山结为兄弟,以后,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
阿荦山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激动的说道:“兄弟,以后不管千山万水,都要想着哥哥,哥哥也会想着你的。”
高仙芝的内心也是同样激动,说道:“大哥,以后不管走多远,兄弟都会记得今天,但愿我们以后还能见面。”
阿荦山伸手入怀,将羊皮水袋掏出来,递给高仙芝,说道:“兄弟,突厥人知母不知父。这是我阿爸留给我的唯一物件,虽然破旧了一些,平时我视为珍宝。我今天就将他送给兄弟,兄弟看到它,就想起哥哥的情谊。”
高仙芝在那一瞬间被感动了,郑重的接过羊皮水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羊皮水袋,兄弟会好好的保管,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会记得哥哥。”
高仙芝将羊皮水袋放进怀里,恋恋不舍的说道:“大哥,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阿荦山没有移动脚步,期期艾艾的说道:“兄弟,大哥也会记住今天。但哥哥年龄大,记性差了,你有没有什么小物件送给哥哥,也让哥哥有个念想。”
高仙芝浑身摸了一遍,身上连一块碎银都没有带,于是很尴尬的看着阿荦山。
阿荦山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兄弟,你出来的匆忙,除了这口刀,还能有什么!这口刀你是舍不得的,好在大哥已经吃了你带来的粗饼,想你的时候,大哥就想想粗饼的味道吧。”
阿荦山的话,提醒了高仙芝,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立刻将宝刀从腰带上解下来,双手高举,递给了阿荦山。
高仙芝郑重的说道:“大哥,这是高句丽荣留王奖给我爷爷的,刀身上面还有‘高将军’三个字,送给大哥留个纪念。”
阿荦山眼珠儿变得火热,似乎有炽热的欲望喷薄而出,不过,他忍住了,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兄弟,这是你的家传宝贝,哥哥怎么敢要?”
高仙芝看到阿荦山的态度,更加坚定了决心,固执的说道:“大哥,我们已经是兄弟,何分彼此!你在野外讨生活,这把刀你留着防身最合适了。”
阿荦山长叹了一口气,很无奈的伸手接过宝刀,然后飞快的插进怀里。他很难察觉的出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当哥哥的就笑纳了。兄弟,前面拐过山脚,就是你们宿营的地方,你一路走好,哥哥就不送了。”
高仙芝答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得向着远方走去。
踏着黎明的寂静,走过了同样寂静的山脚,高仙芝回头向阿荦山站立的地方挥手,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那里空空如也,早就没了阿荦山的影子。
高仙芝挠了挠头,说什么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