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易笑道:“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几十个妇孺,总得安顿了她们再走吧。”
雀易面相粗陋,说起话来却文绉绉的、入情入理。青墨寸步不让:“据可靠消息,秦家不久就将要迎娶田兴的女儿,为策安全魏博军将联合平卢、镇海、清海三军在东海县全境来一次大搜捕,小鬲山更是重中之重,祸福难测啊,我劝当家的还是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哈。秦家祖坟冒烟,让秦肃那小王八蛋娶了名门贵女,却要老哥我灰溜溜的跑路。他秦家是世家大族不错,可十年前就破败了,此番能复兴家业,靠的是你老哥我鼎力相助。如今人家名利人三得,我却要浮海逃亡,这世道真他娘的不公平。”
雀易故作爽朗地笑着,眉宇间却满是不忿,稍稍沉默了一下,他又向青墨拱拱手说道:“老弟说的不错,东海县已成是非之地,我就不在这矫情了,走,今夜就走,烦请老弟给带个道儿。”
青墨应道:“这是自然。”
说话之间,酒菜上来,菜无好菜,酒却是地道的好酒,雀易招呼道:“亡命之人弄不出好东西来招待,老弟海涵。”正吃喝间,忽听得外面传来一片嘤嘤呜呜的哭泣声,间或夹杂着呵斥声。雀易投箸在案,不思饮食。他其实早就做好了连夜出海的准备,读了赵菁莱的信后,更是坚定了决心,于是暗中下令遣散妇孺。
这百十个年轻女人原是他们掠来的人质,关入溶洞后不久就变成了海盗们的压寨夫人,来时她们呼天抢地,口口声声宁肯死也不愿与贼为伍,几度寻死觅活。时过境迁,真到了要遣散她们的时候,却又哭天抢地不肯走。
闹闹哄哄了好一阵子,外面才安静下来,酒宴结束,雀易一把火烧了盘踞数年的溶洞,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出了山谷,比来时少走了九成的路。站在山顶上,望着谷底若隐若现的火光,雀老三发了会呆,这才借着星月的微光,领着三十七个弟兄,折转向东而行。
雀易这伙人既是海盗又是盐枭,走惯了夜路,抛弃了家室之累,众人轻装上阵,走的风风火火,一路上还哼着轻松的小调。
离着大海还有二十里地,是一道阜岗,密密匝匝长满的松树,海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响声。前队之中忽然发生一阵骚乱,只听弓弦连声数响,五六个汉子猛虎一般扑向一块巨石。
雀易眉头一皱,黑脸更黑。
顷刻之后,几个部属飞奔回来,气喘吁吁地将一块黑木牌递给雀易,报告道:“前头山口被魏博军所断,林子里伏有暗桩。”众人闻言纷纷刀剑出鞘,要杀青墨和他的胡人随从。
青墨镇定地说道:“路,本来是畅通的,魏博军何时截断,我确实不知情。”
雀易叱退部属,遥望那黑黢黢的山道,道:“我若没记错,此处名叫青泥岗,是通向海边的唯一通道,既然走不通,咱们就只好折回去啦。”青墨道:“怕是回不了山,到不了小鬲山天就亮了。”众人闻言大惊失色,他们身上只带着刀剑,若是白天遇到大队官军,无疑是凶多吉少。数十双眼睛一齐盯向雀易,向他讨主意。
雀易眯着眼睛仰望着漫天星斗,久而哈哈一笑,道:“秦老儿家娶了名门贵女,咱们也该讨碗喜酒去!”雀易身材瘦小,又伤了一条手臂,看似狼狈不堪,却威严极重,他说要去,竟无一人敢吭声。
魏博军此番来海州名义上是助剿,实际上是送牙军内院兵马使田兴的女儿田萁下嫁东海豪富秦家。秦家家主秦文曾做过贝州司马,与田兴指腹为婚,定了儿女亲事。三年前秦肃母亲病逝,秦肃为母守孝三年,耽误了婚期,此番守孝期满,两家重议婚礼,婚期刚刚定下,雀老三就在海州造起了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