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是一种美德,但如果你走向朝堂和战场,那么注定要抛弃这种品质。
郑晟很少撒谎,但如果有必要,他撒起慌来没有半点思想压力。兵者,诡道也,而朝堂之争,是比战场更加尔虞我诈。这不是老实人可以参与的人生。
红巾军香主的马车走进盘石镇的大门。镶嵌着华丽金属片的车厢反射火一般的阳光,让人不敢直视。乡民们透过门缝往外偷看,听着哒哒的马蹄声穿过最宽阔的那条街道。
最华丽的宅子已经变成一堆废墟,王瑾专门挑选了一个靠近南边寨门小巧精致的庭院留给郑晟。里面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他听说过香主不喜欢外人伺候,在周边布置了护教武士守卫,没有安排仆从。
郑晟一下马车,立刻要召集几位堂主议事。
刺槐陪在月儿进入宅子,但这里没有她的住处。毛三思等侍卫往宅子里搬运一些行李。
盘石镇的议事大厅也被火烧过,这几天王瑾找来工匠勉强把这里修葺了一遍,但还是可以看见许多大火熏黑的痕迹。
毛大详细禀告战事的过程,王瑾和黄崇久进行补充。他们没有隐瞒,坦白说出当日是因为彭怀玉擅自出击,才鬼使神差轻松拿下盘石镇。
郑晟摸着下巴,在整个过程中只是静静的听,直到部下把镇子里发生的一切都禀告清楚,没有人说话了,他才开口:“不管怎么说,结果很好,我们拿下了盘石镇,抢到了足够多的粮食。”
毛大回应:“正是。”
“十一,你暂时留在我身边;彭怀玉,你出镇子联络各地的流民,其余人加固镇子的防备。”
这道命令让几人感到意外,连彭怀玉自己都认为他应该得到奖赏,而不是被发配出寨,做什么联络流民的事情。但是郑晟没给几人发出疑问的机会,接着说:“王瑾,明日张贴布告,红巾军义军不犯百姓,盘石镇的乡民是自由的,他们可以选择离开,但如果留在这镇子里的店铺必须要开门营业。”
“遵命。”
“就这样吧,我们夺下盘石镇,然后守卫这里。”下达完命令后,郑晟走了。他没有着急回住处,而是招手让秦十一跟着,走向冷冷清清的街道。
他们两人是老朋友,秦十一也有一点畏惧郑晟,但比其他人强多了。来回经过的都是红巾军将士,见不到一个乡民。秦十一看着郑晟的背影,有心想给彭怀玉说几句话好话,但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彭怀玉打了好几仗了,但还没在红巾军中取得一个正式的身份。
他们在镇子里巡视了一圈,又在城墙上走一遍,最后在秦十一昨天夜里查下的烈火旗帜下停下脚步。
郑晟摸着粗木杆,问:“听说这面旗帜是你专门带过来的?”
“嗯。”
郑晟若有所思,“圣教红巾军日渐强盛,许多人不明白这面旗帜的意义。我们心里必须要明白,哪些是自己人,哪些只是同路人,哪些只是被迫加入我们。”
秦十一不明白,自己人和同路人该怎么区分,他也不敢问。
次日,在红巾军的强令下,盘石镇恢复了人气。各家各户不得不打开紧闭的大门,乡民们强作欢颜,隐藏自己的恐惧。
辰时,彭怀玉领二十个亲随出寨,秦十一前来送行。他把得到的一些赏赐全部带过来,装了一个小包袱,在寨门口交给彭怀玉:“彭大哥,外面兵荒马乱,到处是官兵和乡兵,这些钞和铜钱我暂时用不上,你拿着在路上用。”
彭怀玉连忙推辞:“十一,不用,我们这种人那里需要用钱。”
“可别这么说,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当盗匪的。”秦十一硬把包袱塞到彭怀玉手里。
彭怀玉接过来,入手甚沉,看包袱鼓鼓囊囊的模样,大概知道秦十一把所有的家当都放在这里面了。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着实很感动。许多年来,除了爷爷,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交代好包袱,秦十一凑过脑袋,在彭怀玉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尽管去做,我会在香主面前表述你的功劳,早日让你回来。”这就是陪在香主身边人的便利,义军诸位堂主不敢轻视秦十一的原因。
“多谢。”
彭怀玉说了两个字,提着包袱领着部众,头也不回的走向西边的莽莽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