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临流搴翠帏,揭竿命爵分雌雄。
先鸣余勇争鼓舞,未至衔枚颜色沮。”
至此《竞渡曲》唱罢,众人注意力皆被引到了台边,纷纷喝彩,那伎人轻笑了一声,持笛向四面拱手道:“宴将开,曹某抛砖引玉,下面还请各位等候金腰娘子下来!”
“曹弦子的歌声若还是泥砖,那光宅坊里岂不是活生生的砖窑了?”这伎人话音才落,却有喜他之歌者大声反驳道,“只是才这么一曲实在难以尽兴,金腰娘子若是还未准备好,你何不复歌一曲?”
元秀想起方才向芳娘打听杜拂日在何处时听她说杜三在与右教坊歌部中的曹弦子饮酒,这曹弦子乃是歌部之人,也难怪歌声引人入胜,连金腰娘子那值万金的一舞都有人不急着看了。谁知她才这么想,却听身旁的裴二十四娘轻啐了一口,哼道:“这汪岳好生无耻,大庭广众,还这般纠缠不清!真是败兴!”
“汪岳?”元秀双眉一扬,奇道,“他不过想再多听一曲,怎就败兴了?”
裴二十四娘看了看附近,以袖掩嘴,凑近了她低声道:“贵主不知——这汪岳素有龙阳之好,一向就是不爱娥眉爱檀郎的,偏生这曹弦子生得有几分神似崔大,风流入骨,虽说是歌部中人,但其举止却比舞部精心调教出来的舞伎还要出色些,崔大乃清河望族嫡长子,借汪岳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他失礼,因此便盯上了曹弦子!”
元秀忍不住看了眼不远处,却见一向举止从容、风度翩然的崔风物嘴角常含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淡漠的望着某处,那边却坐了一个赤袍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后伺立着两个眉目清秀、风仪出众的小厮,他似察觉到了崔风物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讪讪一笑,怏怏的住了口。
曹弦子见他不再作声,也暗松了口气,笑道:“金腰娘子过会便要下来,还请诸位少候!”趁机退回自己席上。
“这汪岳既然对崔大有心,今日杜家怎还请了他过来?”元秀奇怪的问道。
她感觉到今日这楼上虽然都是杜家所请之客,然崔风物、裴灼这些人明显要比其他人与杜家主人相熟。
“这却是因为杜家三郎的缘故了。”裴二十四娘怏怏的说道,“他曾救过三郎一命,而且此人乃吏部侍郎汪全之子,三郎原任邓州刺史,自从年初奉诏还都,到现在圣人都不曾召他陛见,今日特意请客,有一小半也是为了名正言顺的邀这汪岳来打探些消息吧。”
元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裴二十四娘起初还气定神闲,过了片刻却不由面上一红,小声道:“贵主……”
“这不是什么大事,本宫还没那么无聊,重五之日出来一回,还要去向五哥巨细无遗的禀告。”元秀微哂,裴二十四娘听她这么说才放了心,拍手笑道:“咦,楼梯上有人下来了,贵主还未见过金腰娘子的绿腰之舞吧?”
正说着,三楼上面传下一片脂粉香气,中间夹杂着清脆的银铃之声,元秀顿时想到了那错娘身旁与云州年纪相仿的女郎,果不其然,方才那女郎在两名使女的搀扶下,款款而至,先在楼梯口向众人欠身行礼,祝祷万福,席中顿时呼声四起,纷纷在座上拱手相还,有人调笑道:“金腰娘子不止是一曲绿腰值万金,叫咱们在这里等的也觉得光阴寸寸皆是金啊!”
“这却是奴的不是了。”那金腰娘子闻言,眼波流转,嫣然一笑,引得众人越发兴起,另一人笑道:“娘子既然自知不是,却不知道打算如何赔礼?”
不待金腰娘子回答,便有人叫道:“自然是罚酒了!”
“去取金荷盏来,方才郑家不是送了几坛三十年藏的土窟春?”一人立刻起身吩咐,“娘子使我等久等,至少也该罚满三盏才对!”
“三盏太少,我等这许多人,应该一人三盏还差不多!”余人纷纷叫嚷,故意刁难道。
元秀掩口轻笑:“这金腰娘子若是当真按着一人罚三盏的喝下来,今儿这绿腰也不必跳了!”
裴二十四娘打量着金腰娘子诃子下面那比寻常女郎都要格外妖娆袅娜的腰肢,带着一丝妒意道:“这些都是风月场上的寻常把戏,为难不住她的。”
果然那金腰娘子横波流目,脉脉片刻方道:“奴倒有心任众君罚,可是今日杜家七郎要奴为君等献舞,这——”说着,她一双妙目,柔柔看向了杜七的方向。
杜七不得不含笑起身替她解围,对那已经着人取了金荷盏并土窟春的客人笑道:“周兄莫要心急,与其此刻罚得金腰娘子起不得舞,何不等美人舞罢,再议处罚之法?”
那姓周的客人听了,倒也爽快,将金盏并酒坛放到案上,道:“七郎一向最是怜香惜玉,我又怎会做那等焚琴煮鹤之事?金腰娘子便先罚三盏,待舞罢再来饮剩下的。”说着环顾附近友人,笑道,“如此可好?”
几人因他与杜七之面,都是连声应允,待金腰娘子走过,裴二十四娘才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对元秀道:“那周郎还说杜七怜香惜玉,原本金腰娘子自己撒娇撒痴着也许就没什么事了,他这么一说,此事虽然暂时拖到了献舞之后,但金腰娘子却是难以脱身了!”
元秀对一个教坊女子自不会太关心,只是不时瞟向楼梯,心道:云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