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坐到案后,洗砚早就将墨汁研了一遍又一遍,墨色黑如纯漆,明亮而光泽,散发出淡淡的松香之气。
裴二十四娘对她的才学也不了解,正打着趁机了解一二的心思,殷勤的递了一支新的紫毫过来,元秀拈毫入手,一时间却想不出该回什么,杜拂日没落笔前,她的打算是随意回赠一首七绝,赞杜拂日箭技了得也就是了,然而此刻却又觉得杜拂日可称文武双全,单说箭技,似乎显得单调……因杜拂日这首赠道者自然清新、实为不可多得的佳作,元秀此刻却是卯足了劲不想随意落笔,一心想要写出堪与此句相媲美的赠诗来——以她的才学,到底为难了些,思前想后,连破题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如此足足默了数息,虽然洗砚久研之下,墨汁浓稠,饱蘸长考之下,也有滴下的趋势。旁席虽然忙着取小弓射粉团为食取乐,热闹喧嚣,这边却因她未施脂粉的双颊上逐渐蔓延出绯红而寂静起来……
真是……太丢脸了……
元秀心中尴尬无比,忽然觉得手里这支紫毫重逾千均!
裴二十四娘见她久不下笔,哪还不知道元秀此刻是被杜拂日的诗句难住了,她不由暗悔自己的催促,杜拂日也看出了端倪,唇赤微动,似要出言解围。
却在这时,楼下奔上一人,目光在满座宾客之间一扫,见元秀不在原本的位置,脸色顿时变了,好在元秀今日衣着虽素,夹在一干艳丽衣裙之间着实醒目,于文融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她所在的地方,赶紧快步过去,看了看她身旁之人,含糊的叫了一声:“女郎!”
“你怎么上来了?”元秀心里暗松了口气,忙趁机把紫毫放下,问道,“可是出了什么要事?”她急于下台,甚至迫不及待的重读了那个要字,生怕于文融看不出她的景遇,裴二十四娘握着袖口的手指顿时一紧,强忍了笑意,洗砚也有点惋惜,这位贵主如此美貌,却没想到才学平平,杜拂日倒是极沉得住气,神态平静。
毕竟是元秀近身侍者之一,她话音刚落,只见于文融极为配合,神色瞬间郑重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奴有事要禀告女郎。”
元秀巴不得赶紧寻个借口告辞走人,哪里会多想到底是什么事,她作出肃穆之色,对裴二十四娘并杜拂日道:“真是不巧,十二郎这首诗本宫怕是要欠下了,待本宫回宫之后,再使人送到府上如何?”
裴二十四娘在旁笑得意味深长,杜拂日淡然哂道:“不过是一时兴起,贵主若是忙碌,也不必放在心上。”
“本宫向来不喜食言。”元秀如何看不出裴二十四娘怕是以为于文融是故意上来救场,而自己回宫之后……堂堂一国公主,就算自己写不出回诗,难道身边还会少人代笔吗?她面上一派的庄严肃穆,心里却已经郁闷得恨不得立刻跑到乐游原上驰骋一天发泄下,只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仪态端庄的下了楼,元秀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见状,原本打算上前禀告的于文融立刻闭上了嘴,如此走了半晌,都快出园了,元秀才回过了神,问于文融:“你忽然上楼寻本宫做什么?”
裴二十四娘只当于文融出现得如此之巧是故意救场,但元秀自己如何不知道,于文融是被她打发去窥探云州今日到这芙蓉园来做什么的,而且若非杜拂日一鸣惊人,她堂堂公主,也不可能连首回诗都写不出来。
于文融忽然跑上来,自是当真有事禀告,而且,他要禀告的事,怕还不小,否则也不会在宴中就上楼,而不是等到元秀离开后到了马车上再说。
“阿家,奴方才去寻云州公主……”于文融瞥了眼守真,后者立刻乖巧的走到前面去了,于文融这才继续道,“发现云州公主今日出宫,似与人有约……”
元秀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