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也颔首道:“这倒也是,九娘毕竟是金枝玉叶,究竟福泽深厚。”她们说了这半晌不见元秀回答,不由诧异望去。
却见元秀一手托腮一手捏着袖子,正若有所思的俯瞰着太液池畔,仿佛在苦思冥想着什么,猛然站了起来,吩咐道:“采绿,笔墨拿来!”
…………………………………………………………………………………………
雷雨乍起,长安城外毫无防备的游人确实都吓了一跳。
线娘抬起头来,吐了吐舌头道:“这雨……呸呸!”她才说了两个字,舌头都被砸疼了,忙不迭的住了声,对面一干人中的妙娘便淡淡一笑,道:“雨是无根水,有什么脏的,你这使女该不会是故意当面相唾吧?”
“便是唾到你家郎君面前也是应该的。”线娘对着她扮了个鬼脸,“我家女郎……”
“行啦!”李十七娘依旧是很干脆的语气,但人却懒懒的靠在了马上,两边使女才斗了一句嘴,她身上单薄的夏衫已经差不多湿透了,足见雨势之大,杏子红单丝罗质地绣芙蓉对花并彩羽雀鸟锁渐深一色绛缘的半臂虚虚垂着,里面的牙色短襦却紧紧贴住了皮肤,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材,云鬓被发湿后有些下堕,面上妆容自然是保不住了,她索性拿出帕子就着雨水全部擦掉,即使素面,依旧是弯眉秀目,绝对当得起时下最苛刻的美人标准。
雷雨,旷野,美人,勾勒出一幅楚楚之态。
然而与她相隔不过两步处同样骑在马上的贺夷简紧闭双唇,目光平平的看着李十七娘身旁的中年男子,却对这一幕香艳之景目不斜视。
被他盯住的中年男子心头暗恨,面上却带着笑意,拱手道:“六郎,既然在此巧遇,不如一起寻个地方避一避雨,顺便谈一谈近来之事?”
隔着瓢泼雨幕,如线娘这样的随从已经难以睁眼,只见贺夷简轮廓模糊,但声音却清楚明了,甚至还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十七娘如何也到长安来了?李世叔竟也舍得!只是拓拔文锦,十七娘乃李世叔掌上明珠,你带她出来,也不瞧一瞧天色,若是淋坏了,可怎么对世叔交代?”
不等那中年男子拓拔文锦回答,他已经吩咐起了妙娘:“你与师如意送十七娘回去!”他说得理直气壮,俨然此地并非长安,而是河北,自己出游时撞见了未曾好好照料李十七娘的幽州随从,看不过眼出手协助一样。
拓拔文锦正要忍怒回话,李十七娘却脆生生的开口了:“六郎这是怕了我吗?”
“十七娘又不是母老虎,我为何要怕你?”贺夷简笑吟吟的道。
“既然如此,为何才一见面便忙不迭的想要打发我走?”李十七娘收起已经被胭脂染红的帕子,慢条斯理道,“我就算是母老虎,有夏侯浮白在,莫非还能吃了你不成?”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之中的不屑却是人人能够听出。
贺夷简生性骄傲,虽然知道她这是故意激将,也不禁淡笑了笑:“那十七娘请自便!”
“十七娘,这雨太大,还是寻个地方暂避罢。”拓拔文锦见状,策马到了李十七娘身旁低声道。
“贺夷简不肯去避雨,就是指望借此叫我承受不住,自己离开。”李十七娘偏过头,声音低低的,借着雨幕掩护,对面的贺夷简只见她唇齿微动,却听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她告诉拓拔文锦,“我岂能如他之意?何况如今已经五月,这雨再大又如何?回去喝碗姜汤驱一驱寒气便是了。”
拓拔文锦知道李十七娘自来被李衡所宠,她所认定的事情,连李衡都不敢强自逆转,只得无可奈何的退了下来,懊悔自己今日没有准备马车前来。
“十七娘是什么时候到长安的,竟也不先告诉一声,好让我去接你?”拓拔文锦退下之后,李十七娘复与贺夷简对视,片刻后,后者缓缓道。
李十七娘悠悠说道:“也没有太久,之所以没有叫六郎去接我,却是怕耽误了六郎,毕竟你我也算是青梅竹马,叫我怎么忍心坏你的事呢?”
“哦?”听她这么说,贺夷简略松了口气,语气也随意起来,“这么说十七娘到长安来是另外有事了?不知道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尽管说便是。”
他语气里面的庆幸拓拔文锦听得分明,不由死死握住了马鞭,跟在李十七娘身后一干人如李九郎等人都是怒气填膺——
“自然是有的。”李十七娘仿佛笑了笑,“我在幽州时听说了今上的胞妹、贵主元秀有倾国倾城之容、国色天香之姿,在河北,人人都说我是一等一的美人,却不想听到了贵主的名声,心中好奇,所以才想跑过来见识见识……听说六郎先到长安,与这位贵主却是极熟的,不知道六郎能不能念在咱们自小的交情上,为我引见贵主?”
贺夷简嘴角的笑容顿时消失,顿了一顿,才淡淡道:“十七娘,须知坊间有俗谚,所谓强扭的瓜不甜。”
“这块玉佩可不是我父亲硬从贺世伯那里抢来的,却是世伯他硬塞给我父亲的才对。”李十七娘听了,也不生气,在怀里摸索片刻,取出一块佩玉,此玉色泽剔透,在间或掠过的一道紫电之中,尤其显得光润生辉、翠色欲滴,佩玉雕做了常见的流云百福款式,中间是六只展翅相连的蝙蝠围成一圈,中心处嵌着一颗赫赫生辉的赤色宝石,外圈却是层层叠叠的祥云,云纹犹如如意,连绵不绝,绵绵不断,取的乃是如意长久、福无止尽之意。
这块玉佩本是贺之方随身佩带之物,后来当作了贺李两家的婚事之凭,当众解下给了幽州节度使李衡。没想到李十七娘这回到长安来,竟也带了过来。
贺夷简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淡淡道:“我想取回这块玉佩,不知道十七娘要怎样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