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多半是。”袁别鹤没想到元秀还会问此事,迟疑了下才回答,“有一些乃是邱监推荐前来,道是身手敏捷之人。”
元秀听到邱监二字,眯起了眼:“是么?那么当日陪本宫登顶的两名禁军士卒,又是谁选进来的?”
“那两人……那两人是末将所选。”袁别鹤迟疑着,但还是说了实话,他此刻面色极为尴尬,“请贵主降罪!”
元秀不紧不慢道:“本宫记得,那两个人,一个叫冯腾,另一个叫崔南风?都是什么人,你不妨与本宫说一说详细。”
她连名字都记得,袁别鹤固然有心保下这两人,方才故意含糊说人都已经处置,这会也只得无奈的交代出来:“回贵主,冯腾与崔南风乃是一对姑表兄弟,盖因自小一起长大,因此两人武艺旗鼓相当,兼之颇有默契,比寻常两名士卒配合更为精妙,因此末将才点了他们,却不想这两人因着年少,加上与崔太妃乃是同族,平素性情就跳脱些,如今居然胆大妄为,胡乱传扬贵主无心之语,念如今还在别院,末将使人将他们各行三十军棍,待回长安,定当继续严惩!”
袁别鹤与冯、崔两人私交很是不错,特特强调他们年少,又抬出了崔太妃,无非是指望元秀能够念在了这两点的份上,不要太过计较,又怕元秀亲自下令重处两人,还留了个口风,说回长安再行处罚,好让元秀听了,尽可能的消了怒火。
元秀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无怪上回本宫带着他们登顶时,路上遇见卢家二十五娘,卢二十五娘的目光似乎在那崔南风身上停了一下,想来是因为认出了他吧?他是崔南熏的同辈?”
听到卢二十五娘并崔南熏,袁别鹤心中一跳,他赶紧道:“回贵主的话,崔南风正是崔南熏之族弟,他在崔氏这一辈中行十四——寒食时圣人召长安子弟于麟德殿前蹴鞠,崔南风也在其中的,只是当日人多,又有七驸马等人在,想是贵主也没有留意他。”
“哦?”元秀偏头想了片刻,还真有点记不清楚了,那一日麟德殿上的几位公主不是在留意崔风物,就是在打量崔南熏,其他人可真没怎么注意。
她想了一想,微笑道:“既然如此,念在卢二十五娘的份上,就饶了他这回罢,这时候山下炎热,也不必送回长安,就留在别院好好养伤,只是统军使还要仔细,可不要再闹出事来,让本宫心烦!”
袁别鹤见她松了口,心里暗暗放下一块大石,恭敬道:“末将代崔南风并冯腾谢贵主不罚之恩!”
“本宫对那卢二十五娘印象很好,崔南风既然与之甚熟,不妨择日请她过来叙一叙,左右这峰上人也不多,狩猎之余,难免无趣。”元秀似笑非笑,又加了一句。
袁别鹤隐约感觉到她不怀好意,但他的身份却不能说不,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元秀正要打发他下去,竹楼外却有一名宫人进来禀告道:“阿家,宫里派了人送来瓜果。”
“来的是谁?”元秀说话时以宫扇轻轻掩嘴,因此无人发觉她在扇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那宫人回道:“是原本留守在珠镜殿的内侍,名叫小九。”
元秀蹙了下眉,随即飞快的松开,不动声色的吩咐道:“召他进来,本宫要问一问宫里的情形。”那宫人答应着自去了,袁别鹤见状,忙道:“末将告退!”
“等一下!”元秀却叫住了他,吩咐采绿,“搬个月牙凳进来,让袁统军坐下,统军昨日还为本宫狩猎亲自下山熟悉地形,多有辛苦,一会瓜果来了,统军直接取一份走。”
袁别鹤受宠若惊,赶紧道:“末将不敢,末将有负……”
“袁统军何必自谦?神策军中统军可不只你一个,五哥特特指了你来保护本宫,足见统军出色。”元秀深深看了他一眼,袁别鹤听出她这话里的警告,是要特意给自己面子,忙识趣的噤了声,采绿笑嘻嘻的亲手搬了凳子来放在元秀下首,袁别鹤告了罪,方正襟危坐下去。
过了半晌,先前那进来禀告的宫人再次入内,身后便跟了一个穿着低阶内侍服的少年,虽然做内侍打扮,却生得剑眉星目,肌肤不似唐人所崇尚的白皙,然而却因此显出几分飞扬的野性,他大步跨入竹楼,步伐虎虎生气,目光炯炯——几乎是恶狠狠的瞪向了元秀,但却在看到袁别鹤后,略作收敛,手中提了一只果篮,上边盖着一堆苇叶以防瓜果被晒干枯。
“奴小九参见阿家!”燕九怀低下头行礼,差不多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句话!
元秀面现满意之色,故意先不理他,掐了把采绿,叫她将面色从惊讶转成了忍笑,幸亏袁别鹤目不斜视,不敢多看元秀身边的宫女,这才没有发现异常。元秀示意采绿过去将东西接了过来,才微笑道:“起来吧。”
她这三个字说得尤其温柔,但燕九怀却觉得身上没来由的一寒……
篮中另有信笺,说明这一回送来的瓜果成色以及各计多少,元秀大致看完,将信交给了采绿,吩咐她将水果分出一半给袁别鹤带去给禁军。袁别鹤连忙离座谢恩。
这时候,他以为终于可以走了,谁知元秀却将小九晾在了一边,问起山下狩猎之事来。
袁别鹤昨天亲自下山去查看地形,就是因为元秀吵着今日就要下山去,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元秀居然梳着飞仙髻,对她的箭技并身手又失望了几分,定了一定神,方道:“回贵主,终南山中的猎物不比原上,原上水草丰饶处,也无非野兔、麂子或山鸡之类,此山中,靠近名峰或村落处,亦有狼鹿之属,若再深入,熊罴虎豹,也不罕见,末将昨日在山下不远处,便发现了新鲜鹿迹,并有数头青狼,贵主不妨先拿他们试一试手,毕竟在原上射猎,与林中又有不同,待贵主熟悉了林中的环境,再猎猛兽,不知贵主以为如何?”
这番话是他再三斟酌过预备回答元秀的,之前在峰上的狩猎虽然没有遇见猛兽,元秀的出手落空次数也不多,但在袁别鹤这等曾由宪宗皇帝亲自挑选出来戍卫过东宫的精锐一眼便可看出她的不足——这位贵主,若无人从旁辅助,她能够单独猎到一头鹿就很不错了,他故意说到青狼,便是为了打消她猎虎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怎么说,狼也算是猛兽了,虽然论起凶猛,与虎无法相比。
希望私下里派出去的那几人安排青狼时手法巧妙些,不要叫这位贵主看出端倪就行……哪怕只是青狼,袁别鹤如今也不敢叫元秀去冒险,这是因为在峰上猎那几只野兔山鸡时,元秀发现猎物后立刻吩咐身边人退下,必须自己出手,面对野兔山鸡也就罢了,若是遇见了狼……这金枝玉叶何等尊贵?哪怕手上被抓破了点儿皮肉,丰淳也非大怒不可!
更重要的是,丰淳让自己来紫阁别院,是为了增加资历,而不是为了被邱逢祥抓到机会踩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