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往旁边翻转,将身子从覃班副身上挪开。
恰在这时,敌军的炮弹砸落下来,撕天裂地的爆炸声,震得人们耳鸣头晕,眼冒金星,气浪冲击波刮过裸露皮肤的那种感受,有如利刀削割一般,强烈的震波摇撼着山体,使蜷伏在掩蔽物的人们感到气血翻涌,五脏移位。
邓建国连忙用双肘撑地,将胸脯略为抬离地表,避免震波伤及内脏器官。
四散飞射的弹片与空气剧烈磨擦,****的怪响声不绝于耳。
邓建国闻声,心头狂骇,死亡的阴影立时像病毒一样,迅速在他脑海里蔓延开来。
空爆弹,丧心病狂敌人的用空爆弹报复中国军队,这种炮弹由引信控制在空中爆炸,四散****的弹片像暴雨那般密集,瞬间覆盖大片地区,而且专炸头部和躯干,杀伤力霸道得令人心胆俱寒。
邓建国今天头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惧,耳际响起弹片击中肉体的噗噗声响,他心头发毛,侧脸朝右首瞥去。
四名战士未能及时趴下隐蔽,在空爆弹爆炸的瞬间,全被气浪掀翻在地。
他们的军装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像柳絮一样缠挂在他们身体上,而他们裸露在外的四肢各部翻裂开无数条血口子,形态当真惨不忍睹。
其中一名战士尚未断气,被弹片残虐得千疮百孔的身躯在红土地上拼命抽缩,蠕动,鲜血浸染着泥土,裹满了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
邓建国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在死亡边缘线挣扎,心脏剧烈收缩,忍不住想立即蹿出掩体,去把那战友拖过来。
就在此刻,一发炮弹落在那战友所处的位置爆炸开来,像一双恶魔的爪子,那般狠毒,又那般凶残地将那战友的身躯彻底撕烂揉碎。
邓建国望着战友的尸块被气浪卷到空中,飘飘洒洒,悲痛地闭上了眼睛,忽然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嗥,割裂了隆隆爆炸声,灌进他耳朵里。
邓建国的耳膜被这声不似发自人类之口的尖嗥震得发痒,下意识地睁眼察看,情状险些令他心胆俱碎。
一排有个小新兵由于距离炸点过近,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将他那瘦小的掀了起来,凌空连翻两个跟头,重重扑跌在地面上,立时拉近了与邓建国的距离。
小新兵在地上拼命打滚,嘴里发出摧心剖肝的嘶叫,双腿乱踢乱蹬,扬得大蓬沙土。
当他翻转过身子的时候,邓建国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是一张娇嫩而稚气的脸蛋,可惜在刺心割肉的痛苦刺激下,面皮抽缩,五官挤压成团,原本该有的春春和朝气,荡然无存。
小新兵的肺腑显然给冲击波震碎了,鼻子嘴巴都在不停地挤冒出血沫,但是他的生命力却异常顽强,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孱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双脚踉踉跄跄地向前抢出,像狂风中随时就会断折的小树苗。
邓建国的额头和脖间突起股股青筋,心脏仿佛被恶鬼的爪子撕扯着,在抽缩,在滴血,他的眼睛赤红得近乎往外喷火,牙齿咬破了下嘴唇。
他是多么想跳出去,将那小兄弟按倒在地,就算救治无望,也至少比漫天飞射的弹片活活肢解了要好。可是他心里更明白,只要他从掩体里跃出去,必定会被空爆弹凌迟碎剐。
覃班副实在不忍心目睹战友这般痛不欲生,一骨碌翻爬起来,就要跳出去。
邓建国眼明手捷,右手拿住赵永生的右脚腕,用力将他掼倒,然后扑到他背上,将他压在身下,一时动弹不得。
覃班副双手抓挠着邓建国的衣襟,死命地扭动着身躯,想从邓建国身下挣脱出来。
邓建国的双手闪电般拿住他的手腕,厉声吼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覃班副的双手受制,狠命地扭动着两条腿,声音嘶哑地喊叫:”副连长,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他……”
邓建国用双脚夹紧他的两腿,厉声喝道:”兄弟,太危险了,你根本救不了他的,上去只能白白送死。”
覃班副死命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哭叫道:”副连长,我要去救他,你放开我,他是我表弟,我要去救……”
附近响起连串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劲势之猛,当可称得上是地动山摇。
乱七八糟的碎屑物犹如漫天纷飞的冰雹,刷刷地洒落在邓建国的背部,邓建国这回没有戴钢盔,一大块硬土狠狠地砸在他脑壳顶上,痛得他头骨欲裂,眼冒金星。
邓建国甩了甩头,透过纷纷洒洒的泥石和草木,隐隐约约地看见小新兵已经被弹片撕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