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卦（十三）

2016-01-07 作者： 崔老三

卜卦（十三）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快得过时间。田夕的情况在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差，她有时说着话便会突然失去意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狂扑过来，见血方息。更糟的是，她体内的力量还在成倍的增长，魔化后的姿态也愈来愈趋向于完整，白发赤眸，黑翼遮天，脚下踏的是红花白骨，手上握的是魔气成刀。她甚至不认识白绫不认识杨云深，除了杀戮，她一无所知。

但即便这样，田夕也拼尽了全力，在引魂灯的帮助下支撑了五天，所有的人轮班守护着她，重重锁链加身，她的手腕脚踝处被冷硬的玄铁磨破了一层又一层，莫说杨云深，便连清珣都觉得不忍。可田夕仍是开开心心的，她对每一个人笑，偶尔还会装可怜求加餐。她失去人性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也越来越长，每一次蜕化成魔形，田夕都会疼的恨不得立即死去，如此反复的煎熬却始终不曾夺去她的光芒。

而一切的变数，都发生在第五天的黄昏。

那一日的天空如太极两鱼，明昏相交，日头尚未坠下皓月已有清辉，原本分明的交界处蜿蜒着一道血色长河，沉重的压抑感盘旋在众人心头。白绫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她腕上的祁珠不断运转却始终没有定数。这种不祥的预兆让一向敏锐的白绫眉峰紧皱，只觉的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田夕在东厢的地牢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呻吟，扣锁住她四肢的玄铁长链打在数尺厚的墙壁上“磕磕”作响，杨云深将手贴在精钢铸造的的牢门上恨不能以身相代。而牢房里与田夕相伴的，只有不惧不畏的展寻，他眼眶红红的，手中的引魂灯受他熏染愈发的明亮，这盏普普通通却能照彻天地的长明灯只在展寻的身侧方能点燃，白绫说那是因为展寻的心是灯油，只有这世间至纯至善的心才能供它燃烧。

当年唯有展寻可以将田夕自黄泉道中引出，而今也唯有他才能守住田夕仅存的人性。

黄昏将近，辞预城中忽然有人点起了火把，不至一刻，便形成了一条火龙，众人拿着斧头镰刀。浩浩荡荡的向王府行去，他们叫嚣着“妖孽”“魔头”，脸上呈现的，除了愤怒还有兴奋，他们高喊着“杀了她”“杀了她”打着正义的旗号却如百鬼夜行，声声凄厉可怖，吓得虫蚁鸟兽都不敢发出声响。

“出事了。”清珣摇扇而出，走向立在月下花中的白绫，白领点了点头，轻抚过腰间雪白的长剑，她看上去那般的清净平和，可清珣却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杀意，纯粹澎湃，仿佛追随着白绫内心的挣扎般几番浮沉。

五日前，杨云深为了田夕之事进入黄泉道，不仅仅因为田夕的魂魄危在旦夕，更因为一件怪事。

五日前的辞预城风雨欲来，田夕的状况恶化的很快，以至于杨云深不得不在她周围布下结界，借雷霆之力形成的空间虽然让田夕痛苦不堪却也有效地抑制了她杀人的欲望，为此，田夕还很高兴的亲了亲杨云深。

可好景不长，辞预城接连有人失踪而后死在荒郊野岭，尸首全身没有半点伤痕，都是被抽出了血魂吸尽了生气，慢慢的，开始有传言道杀人的是个白发女妖精，在半夜时分神出鬼没，专门食人精血，有人说亲眼见那女妖精翻墙入了王府，为此还曾举众要杨云深给个交代，杨云深用尽手段才让事端暂为平息。

可一切并未就此结束。

辞预城内仍然不间断的发生命案，甚至惊动了朝廷，逼的杨云深不得不插手此事，他在西亭与那人交过手，只觉魔气萦绕竟与田夕同出一源。可当时田夕就在他身边，绝无可能杀人取魂，只是杨云深未曾想到事态已经严重到了这般地步，恐怕难以善了了。

与杨云深交手那人白发赤眸，半遮了脸颊，乍看上去确实与魔化后的田夕十分相似，不止如此，连身形动作都如出一辙，若不是朝夕相处，怕是连杨云深都给骗了去。

杨云深将此事与白绫一说，她便知道恐怕又是一桩阴谋，且不论那人的目的是什么，怕只怕不只针对田夕而来，而今形势已经如此严峻，若再加上愚昧无知的民众，到时候整件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来了。”龙霁月也随后自房中走出，他见白绫和清珣都立在院中沾染了风霜夜华甚是萧索，周身杀意涌动若隐若现，竟似一触即发。而门外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仿佛随时都会闯进来将王府里包庇的怪物送进绞刑架。

“师叔呢？”白绫侧首问龙霁月。

“在地牢外陪田夕。”

“……你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别人伤害我小姨的……”

“嗯……”龙霁月仿佛轻轻叹了口气，可这夜色太过沉重，竟将这悲哀的声音化了去，他道，“可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滥杀无辜……”

“你是个好人……”白绫笑了笑，“若我实在气不过，你要阻止我。”

“好。”龙霁月揉了揉白绫的脑袋，他的目光不自知的带着些过分的温柔，而一旁的清珣只觉得这幅画面和谐的有些碍眼，他气哼哼的摇着扇子，也伸手揉了两下白绫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