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穿牡丹（十一）

2016-01-07 作者： 崔老三

凤穿牡丹（十一）

正当龙霁月在衡水岸边百无聊赖的时候，无尽山中忽然传出清越的琴音，仿佛是成曲前的调奏，短暂两声后归于沉寂，继而续断连接，一曲《山鬼》婉转而出。

那弹琴之人显然心思纯净，妖力沛然，和着无尽山的灵气不轻不重的撩拨着黑暗凝集的结界，那人似乎并不急于脱出，反而安然自在，随心所至，连《山鬼》中原本绮丽复杂的篇章都平和简单起来，安安静静的，林雀不惊。

《山鬼》之乐共五章，技艺繁复难成，全数奏完需要一两个时辰，那人便续续停停的弹，弹到终章时甚至以《撷思》为结，余音绕梁，沁耳舒心。

龙霁月随着乐声渐渐心思澄明，他坐在岸堤上等白绫，想起的，尽是些欢乐的事情，比如……小易师吃包子时满足的笑脸，亦或是她长剑辟天的骄傲模样，甚至连那捉弄人之后得逞的挑眉都可爱起来。

他想着想着，竟不由自主的带了笑意，原本略显滞碍的龙息自然而然的如微风般在衡水河畔徜徉，一时之间天朗日清，草长莺飞。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白绫的声音忽然在他身畔不远处响起，龙霁月一惊，只见白衣微尘的小易师踏浪而来，眉目弯弯，语笑嫣然，而跟在她身后的妖王清珣则着一身淡紫的衣裳，长发泄腰，锦带半束，轻轻盈盈的自水面走过，涟漪不兴。

“我在想我喜欢的姑娘。”龙霁月接住扑向自己的小易师，白绫笑的见牙不见眼，落地时还颇为留恋的在他肩头磨蹭了两下。

清珣“唰”的一声打开折扇，颇为吃味的横瞪着相互拥抱的两人，尔后行到北隅盈满黑暗的结界旁，并指起术，引结界内的妖气回应，一声清越琴音再起，颇为肃穆恭敬，乐声凝线透结界而出，没于清珣指尖。

“哈，原来他在里面。”清珣微皱的眉头稍展，他看向白绫，折扇一挑，又遮了脸颊半边，只留一双眼睛，无情似多情，“既然你告诉我这结界是恭楚搞出来的，而她身上的魔气忽然增长无所匹敌，那我大体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便好，”白绫说着，双手胸前起印，祁珠便似乎被灵气牵引，想要追寻何物而去，“我来妖界尚有其它事情要办，等我办完，我会回来助你。”

“好。”清珣笑，他玉扇轻阖落在掌心，眼前却早没了白绫和龙霁月的身影。

苏浅闲闲的半躺在树下，她半眯着眼睛，红衣铺散在满地落叶上，如同一朵开在三途河畔的彼岸花，无枝无叶，妖冶动人。她的右臂半曲，抱着长剑，左手细细的把玩儿着一颗翠绿色的灵珠，珠色剔透，看上去似乎覆着一层清冷，握于手中却生出了暖意。

那灵珠仿佛天生带着一点微光，在这天地都被黑暗遮蔽了的北隅竟然还能笼着一层乳白色的柔光，虽不耀目却很是坚忍，无限的生机自灵珠里逸散出来，一时之间百花含苞，枯木生芽。

苏浅很喜欢这股温暖的气息，她是由生人堕成的魔鞘，虽然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却尤为眷恋一花一木，一草一叶的生长，她是个无情的多情人，她喜欢这颗灵珠，但若要她亲手将其毁弃，她却也会毫不犹疑。

在林间穿过的风湿冷薄寒，苏浅似乎躺的久了，起身来懒懒的打个哈欠，她长至脚踝的裙摆沾了水汽，有些淡淡的菖蒲色，竟柔和了那抹冶艳的殷红，显的四分寂寞六分温柔。

就在这时，北隅结界外的白绫拔出了鞘内正隐隐不安的埋雪长剑，剑锋三尺秋水漾漾，横劈在结界上时溅起一片火花，结界里的黑暗便烟气似得攀附上渡字剑，龙霁月在一旁点龙息为烛，辟十丈光明，任四周狂风呼啸妖魔鬼嚎，竟是半点侵不进。

白绫和龙霁月入了北隅，也不做耽搁，只往无尽山上行，越靠近山顶的地方，黑暗也愈发的浓厚粘稠，四周不见树木飞鸟，只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凄厉的哀啼，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东西潜行捕猎，吞噬禽兽。

提云珠的光芒柔和稀薄，但在无尽山顶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却显得十分清楚，它静静地躺在苏浅的手掌心，只依稀能照出苏浅雅致的眉眼，凝于微光之中，铅华销尽见天真。

“提云珠果然在你这里。”

苏浅看向自黑暗里行来的两个人，反手便将提云珠收进衣襟里，心里默默掐算着时间，白绫也同样看着她，手中长剑苍白凛冽，辅一照面便化成白虹，苏浅猝不及防之下剑鞘横档，只听见刺耳龙吟，剑鞘碎裂，双剑在空中闪过寒光，又在眨眼之间分开，没于黑暗中，不见人影。

龙霁月也随之熄灭了指间的龙息，一瞬间，黑暗甚至吞噬了呼吸声，只有冷风剑意交错聚离，山中枝叶飘散，寂静中能听见衣袂摩挲与剑玉交击之声，忽然，似乎有剑风凌厉的划过，撕襟裂帛，空气中随之传来血腥味。

苏浅捂着腹下伤口倚树喘息，黑暗，原本该是她的领域，她适应黑暗，如同人类适应光明一般，双眼的不能视物并不能滞碍她的行动，相反，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尤其是在她要同时对付白绫和龙霁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