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夜阑珊会继续追问，但是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转个身便接着睡去了。
心思有些复杂，再加上管家在屋外等着，夙岚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临走的时候却将画带了出来。
“王爷，您之前叫属下查的那些事情，有进展了。”
“哦？”闻言，夙岚依旧神色淡然，目光落在画上，随即拿出毛笔，在一侧他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纸张上继续勾勒着。
“第一件事情，小香。”夙岚拧眉，似乎一时间并未想起来小香到底是谁，不过只是片刻便已经恢复正常。
“她家人，还活着么？”
“活着，好在属下及时赶到，否则，真的就要命丧黄泉了。”说起这个，一直板着脸的夙愿脸上稍微有了一些神色。
“安置好了么？”
“已经转移了，不过属下没有直接告诉他们小香的事情，只说她现在很好，已经将他们做了安置，而且，他们还给我看了小香当时写的信。”
“嗯。”夙岚点头，示意他在听。
“信的内容我已经看过了，确实值得怀疑。”夙愿接着说道，他当时只觉得奇怪，王爷为何要他去小香家里走一趟，但是去了之后，不免为王爷的精明感到叹服。
只可惜夙愿不知道的是，夙岚做的事情，不过是夜阑珊一直想做的而已。
“巫师……已经松口了。她们是有人出高价请来的。”夙岚终于放下了笔，他转头看着夙愿，在等他说进一步的消息。
“据说，去聘请她们的人穿着蓑衣裹着黑色的衣衫，是做了伪装的，她们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而且那人说话是刻意压着声音，很显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若素么？”
“不知道。”夙愿诚实回答。
“不过，巫师也说了，去请她们的人曾不小心说了一句，到了王府之后，一切听从王妃的旨意行事，因此也可以证明，就算人不是若素叫来的，但是这件事跟她肯定也脱不了关系，而且，她当时的表情十分可疑，小香又是她带进王府的。在结合小香的信……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嗯。”夙岚的表情依旧很淡，这让夙愿差点以为，夙岚是一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也或许，是猜到吧。
“巫师呢？”
“还在地牢。”
“既然没用，就直接杀了吧，以免留下祸患。”
“是。”夙岚看了一眼窗外，隔着窗子，依旧还能听到外边哗啦啦下个不停的大雨。
他之前答应过夜阑珊，会让她去见见巫师的，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些巫师也只是一些小喽啰而已，她们不会知晓之前的事情，更加不知道夜阑珊想知道的事情。
既然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
而且，他可以确定的是，老皇帝的死，跟这些巫师，是没有关系的……
夙岚思考事情的时候眼眸都会不自觉的加深，此刻他微微眯眼，看上去越发的……危险。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夙愿稍加思索，随即开口。
“若素说的那个地方已经做了全面排查，虽然大部分人的说法都跟之前一致，但仔细查下来，便能发现，其实那些话里破绽百出，而且，有一小部分人的话里，隐约可以察觉到，是有人胁迫他们那么做的。”
“嗯。”夙岚继续点头，这个一早就想到了，“然后呢？”
“已经派人在那附近严密勘察，只要有消息，想必很快就能传回来了。”
“嗯。”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夙岚……”夙愿突然开口，这一次，是叫了名字。于是，夙岚转身，认真的看着他。
“我去了师傅曾经居住的地方，那里虽然被烧成灰，师傅的遗体也不见了，但是……我遇到了师傅曾经的故人。”
“故人？”
“没错，就是故人。”
“我去的时候，那人一脸落幕的看着已经不在了的屋舍不过他却在那个地方堆了一个土堆，她说，若是师傅回来之后看到还能有个家，定会觉得欣慰的。”
“你说的她……是个女的？”夙岚垂眸，隐约记得小时候确实见过一个女人经常出现在屋舍，不过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不见了。“她是不是喜欢穿粉色的衣衫，长得……”夙岚说到这里，突然就像是想起来来什么似的。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夙愿追问。
“她跟若素，是不是很像？”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像了。虽然她现在年纪已经有些大，而且脸上已经长满了皱纹，但若是仔细看，真的跟若素有些相像。”夙愿也终是得出结论，不过这个结论却让他们有些心惊，记忆中师傅从未成亲。
那个女人也只是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出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但是若素……是他们去的时候，师傅已经养在身边的人了啊。师傅说，他只有若素这么一个女儿……
而且，他们分明记得，那女人从未让若素叫过她一声娘，而师傅，也从未要求过。
“我记得，师傅总是会对着那个女人发呆。”夙愿试着回忆，但事情终究还是过去太久了，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
“嗯。”夙岚点头，因为他也看到过，不过那时候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眼神到底代表了什么，现在想想，那是情意无疑。
“但是师傅从未承认过他有女人。”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夙岚打断夙愿的想象，“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那女人回来做什么，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在烧香，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一些话，听得不是特别真切，不过她说的最多，最清晰的一句我倒是听懂了。”
“什么？”
“对不起。”夙愿重复，没错，当时那个女人一直跪在地上，她似乎很难过，她一直再说对不起。
直到他出现之后，她没有像小时候看到他们的时候直接转身就跑，她说，“你是夙愿吧。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悲哀，不知道是在感叹自己的命运还是感叹师傅一生为善最后却落得了一个不得善终的后果。
她还说，“你们长大了，我终究还是老了。”
“您……当初，为何要离开？”夙愿想，看这女人的样子，当初定也是爱极了了师傅的，既然这样，为何要离开师傅，而且……还狠心丢下了自己的女儿，毕竟当时，若素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她甚至一直在他们面前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见到她的娘亲，她不想成为一个没有娘亲疼爱的可怜小孩子。
夙愿想，当时的若素，他们都是心疼的，当然，若是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么多事情，她或许一直都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妹吧？
“说了你们也不懂。”她笑笑，笑容有些自嘲，“听闻在五年前，死去的不止你们师傅，连同……”说到这里，她似乎变得更加的伤心，她努力的吸了几下鼻子，这才接着说道。“连同若素，也一起死了是么？”
“是、”夙愿点头，曾经那个单纯的若素，是死了吧，他到宁愿她是真的死了不曾回来，最起码这样，他心中依旧藏有一份愧疚，依旧觉得他或许不该那么残忍……
但是可惜，若素连愧疚的资格都不曾给他。
“呵呵。报应啊，报应。”女子突然就大笑，接着便开始大哭，总之她一直哭哭笑笑反复着，期间夙愿想打断她接着说后面的话却一直没有机会。
待她哭得差不多了之后，夙愿才重新开口，“若素本来应该死了的，但是她还活着”
“……什么意思？”女子起初是跪在地上摸着那块简易的木板的，听闻这话，她急促的站了起来。“夙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本来应该死了但是还活着呢？”
“就是说，她大难不死逃过一劫，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她还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王爷。”女人突然扑上去，看样子像是要拉住他，夙愿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和王爷一样，他也是一个非常讨厌被人触碰的人。
“……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女人突然就大笑起来，脸或许真的是缺乏保养，跟她那个年纪的女人比起来真的老了许多，她大笑着，深深的皱纹在脸上形成了一道道沟壑。
“你刚才说的报应，是什么意思？”夙愿这人向来不善于沟通，照他的性子，也是不太愿意打断别人的情绪的，刚才是这样，现在也是，他本想继续等待，但是想到时间不等人，便只能开口。
诚然，若是他真心想打断谁，不可能会做不到，他只是不愿意而已。
“……就是报应。”女子闻言一愣，“不过若素活着真的是太好了。”她是真的高兴，但是她的高兴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你说，若素嫁给了王爷？”
“是。”
“……那，你师傅为什么会死？”她这么问的时候，眼神十分闪烁，好像故意隐藏了一些什么。“莫不是……”
她捂住嘴巴，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不敢相信的事情。
“莫不是什么？”夙愿赶忙开口，隐约觉得这女人知道一些什么，但是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肯多说。
“那你的意思是，那女人或许跟师傅当年的死有一些关系？”待听完夙愿的话之后，夙岚这才开口询问。
“就算没有关系，我也隐约觉得，她知道一些什么。”
“师傅武功高强，一般人根本就进不了他的身，当年我们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小屋已经被烧毁，但是师傅的遗体却并未找到，夙愿，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是担心……师傅或许没有死？”
“不……”夙岚伸手，轻轻的击打着桌沿，声音一下一下的撞进夙愿的心里，管家毕竟年纪大了，刚刚过来就被夙岚叫回去休息了，因此此刻，书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是没死。”夙岚的语气难得惆怅，声音像是带着无限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