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琴先生轻轻嗤一声,也就半圆过去了,继而讲解起她的琴道来。
锋芒毕露的堂下却没有因为妙琴先生的心头不快而有所收敛,如坐针毡的两个时辰缓缓消逝在光阴里,妙琴先生终于结束了她的讲解从角门离开。
苏七的眼光依旧锋利如染血的刀锋,一点星光寒凉彻骨,直直睨向苏晏回,苏晏回则报以风轻云淡的笑意。两人中间恰恰夹着一个苏宓安,倒是让苏宓安有些下不来台了,明明是她求着人家教习弹奏《白雪》的,两人间的形势这样冷峻,她也有些难堪,秀致的脸庞上挂着一丝尴尬,率先打破了沉寂:“都结束了,该回院了。”撂下一句话,就匆匆起身走了,甚至没那心思去管自个儿的仪态。
“宓姐儿……”苏七半句话未说完就瞧见了宓安头也不回的身影。
苏晏回扬起脸,眼底清光一抹,含了一大片浓浓的嘲讽意味,道:“娆弟若是真有切磋琴艺的兴趣,不妨今后再提,眼下,还是先把你的宓姐儿哄好吧。”
“愿你不要后悔!”苏七撇了他一眼,把话一扔就追了出去,剩下内室几个人,皆是一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苏然淡淡的挪了挪皓腕上镯,唇畔浅沟一抹蜜色旖旎,将盛景尽收眼底,一览好戏后也踏步出去了,留下期期一人收拾了琴囊再归明颐馆。
额间一点朱砂,衬得眉目如画,狭长美眸轻眨似要望透了花园的小径深处,苏然步履从容,心中也轻快,一是藏拙之事已成,自己不必过于忧心,眼下只有苏琅欢会紧张一点儿;二是苏宓安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与苏七和苏晏回都有关系,再观察几日说不准能揪出其中的什么猫腻来。
后花园里早春娇花绽放地绚烂多姿,倒是不同于桃李蓊郁、密缀枝头的那一处,苏然穿过重重叠叠的簇拥花群,从羊肠小道袅娜而过,经过小道的层层裙裳掀起了草地上的点点碎小花瓣,卷起一裙的馨雅花香。
树上葱定,娇花似锦,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立在挂满了碧绿藤萝的假山上,随着苏然移步换景,在万绿丛中时隐时现,风露清气已散,还有花的甜香弥漫着中人欲醉,苏然静静的走着,瞧着远处柳丝随风而起,整个人也卷入盎然绿意渐渐疏漫散懒下来。
“你疯了不成?我们是姐弟,被人瞧见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可怎么是好?”假山一隅,地势低矮呈环抱之处,有娇音一呼,如受惊小鹿,惊讶里包裹着惶恐。
“有我护着你,谁会多说一句闲言?谁敢多说一句闲言?”紧接着便有男音清朗传来,磁性难掩徘徊悱恻,话语里带着目空一切的狂傲洒脱,满满卷进了对身畔之人的呵护爱惜。
两个声音渐渐清晰入耳,苏然小心翼翼的挪动了步子,稳住自己的呼吸声,尽量平缓下来自己的心境,朝着假山那边缓缓探出脚步,又闻曼妙女音袭来:“你方才在苏晏回那边可不是这副做派,若是他瞧见呢?他如今的身份可不比你低,从四品的官儿,琴艺与你不相上下,大可抵得上你一层嫡出的身份了。”
苏然上前贴近了假山的缝隙,一只乌黑的眼睛从缝隙中望向两个声音的主人,苏然心里卷起惊涛骇浪,竟是方才从宫商角徵羽里仓皇离开的苏宓安和苏七二人。苏七一只手的掌心抵在假山的石壁上,将苏宓安纤弱的身躯环在狭小一隅,两个人之间近的似乎要呼吸同一缕鲜花的甜香。而苏七的眼底被邪魅不羁弥漫尽了,“宓姐儿,你想要当四品官的夫人啊?还是你见了他几面就对他生了情意?”
这个姿势像一个桎梏将苏宓安套住,苏宓安也没有抗拒,脆脆一笑,似嗔似怒:“你吃醋了?我不过是讨教琴艺而已,倒是你,在大庭广众下让自己、让我、让他都下不来台!”
苏七的声音添了一抹狠厉,“我就是要让他下不来台!你知道的,我不会针对你,我就是看到他瞧你的眼神,更是对我的挑衅,我就真想挖了他的眼睛!”
他忿然的用另一只手揽过苏宓安的后背,紧紧抱住,阖眸低嗅了一口芳香,从白牙里挤出字来:“你是我苏七的人!怎么可以任他觊觎!”
苏宓安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冷静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还要不要我一个姑娘家的清白了?!我是你姐姐,你是我苏宓安的弟弟。”
苏七管不了那么多,一想到苏晏回那肆意的眼神就心中愤然,心里如数只细小的虫子慢悠悠爬过,去挠了它顺势钻进皮肤深处,可不去挠心里又不痛快,苏七的口气里融合进了不容置疑:“又不是亲姐弟,大赵朝堂系姐弟之间是可以通婚的,哪有前几朝那样迂腐。”
苏宓安聆言,沉吟着不置一词,脑袋耷拉得低低的,暖黄的阳光洒落在那对点珠耳环上,莹白柔色兀自滴溜溜转着,隐隐转出淡淡的珠光。
“我就不相信,你这么多年下来对我没有情意?我心里清楚得跟明镜儿似的,宓姐儿,你还能拿什么理由搪塞了我?搪塞你自己呢?”苏七缓缓松开了放在她后背的手,腾出那个紧紧的拥抱,双目清辉朝着苏宓安的眼睛射去,死死要求出一个答案。那个清灵醉人的姑娘须臾一抬眸,仿佛就要将苏七的魄,悉数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