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的清军随后赶到,跑在前面的一个清军大喊道:“他爬墙翻到对面去了!快,你们踩着俺的肩膀上墙头!”
王定光本已转身要跑,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又停了下来。
由于胡同儿过于狭窄,仅容一人攀爬,正好阻击追敌。
让你们阴魂不散地追着哥的屁股跑!哥给你们来一记阴的!哼哼!
后面的清军踩着同伴的肩膀,费力地攀上了墙头,刚刚扶正了帽子,露出眼来向下观望。
王定光助跑了几步,脚蹬墙壁高高跃起,大吼了一声,对着那个爬上墙头的清军就是一刀,那清军闷哼了一声,仰着脸倒了回去。钢刀又在青砖墙上“刺啦啦”划出一溜火光,震得王定光双手发麻。
对面的清军一片乱喊。
“干他娘的!那小子在对面下黑刀!”
“小心!别再从这里爬了!”
“你们几个快从左右两边绕过去!”
王定光心头一阵得意!
你们慢慢绕!哥先溜之乎也了!嘿嘿!
王定光摸黑又穿过了两条胡同儿,却始终没有找到大路。他爬上一座二层楼的屋顶,向四周查看路径。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条直通向北的街道,这条街道的尽头,有一片东西走向的火光在闪动,那里人声鼎沸,杀声震天。按照那个榆园军士卒的说法,这条直通向北的街道应该就是马场街,而火光闪动、杀声震天的街道应该就是城隍庙北街了。
王定光顺着马场街一直跑到城隍庙北街,街的东段已经被清军围的水泄不通,他钻进一条小胡同儿,兜了一个大圈儿,从北面翻墙跳进了一个住所的后院,正好看见一群榆园军士卒抬着几件笨重的家具从屋里出来,准备堵塞后院的大门。
王定光向他们询问了一下情况,一个榆园军士卒带着他来到前院,就看见王精诚、候国财和那个神秘女子正在指挥士卒与街上的清军打战,。
王精诚看见王定光走过来,顾不上指挥部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高兴地说:“你们总算回来了,我们这边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眼光四下扫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小明,立刻僵住了笑容:“小明呢?他怎么没来?”
“什么?小明没来?”王定光神情愕然说:“不可能啊!他们应该比我先到才对!路上遇到两拨清军,因为我不认识道路,所以让另外一个兄弟先带小明走,我把清军引开,所以才耽误了些时间。他们应该比我先到才对啊!”
“你……!”王精诚听了这个消息,气得浑身哆嗦,用手指着王定光,气愤地说:“临走的时候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把小明安全地带回来,你可是拍着胸脯子答应了我!”他大吼着喊道:“知不知道小明对我非常重要!哪怕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保住小明!”
王定光从来没见他这样失态过,一时被他的吼声震住,喃喃地小声说:“可是我并不认识路呀,当时情况紧急,所以我就……”
“哼哼!”候国财从鼻腔里挤出一串冷笑:“可是现在他们三个人一个都不见,只有你一个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话里藏刀地说:“这事儿,还真是值得玩味儿呀!”
王定光怒目瞪着候国财:“玩你个大头鬼!”他又心虚地对王精诚说:“要不,我们在去找找?”
王精诚一把将他推开,咆哮着说:“滚开!我就不该相信你!”他对着院子中的榆园军士卒大声喊道:“来人!我们去找小明!”
数十个榆园军士卒迅速集合在一起,听候王精诚的命令。
王定光被推到在地上,只觉得一腔热忱被他兜头半桶冰水浇的透心凉!他怔怔地望着来回不停暴走的王精诚。被人误解、遭人冤枉的委屈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自尊心,眼泪不争气地蓄满了眼眶。他别过头去,死命地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时从后院跑来一个小头目,神色紧张地说:“王头领,清军已经绕到后院,弟兄们快要顶不住了,你们快撤吧!”
王精诚沉吟了一下,对众人下令:“候兄弟,你们快从地道撤吧!我来给你们断后!”
那个神秘女子走上来对王精诚低声说:“快撤吧!地道里埋有火药,等我们通过了之后,就会点燃火药,炸毁地道,阻绝清军追击。你留在最后,可就出不了大名府了!”
王精诚决绝地说:“不要再劝我了,你们快走吧!我带人断后!”
候国财还要开口劝他。
王精诚将刀交至右手,紧紧握住钢刀,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在这里等小明!”
不管是谁心里都清楚,留在最后的人,肯定是出不来了。
候国财无奈,只得挥了挥手,带领众人先行撤离,但是仍有不少榆园军士卒自愿留下来,与王精诚一起为大家断后。
那个神秘女子叹了口气,将王定光从地上拉起来,拽着他往厢房的地道里跑。
王定光还沉浸在被人误解的委屈中,浑浑噩噩地被拉着进了地道。
这条地道有些狭矮逼仄,仅容一人通行。每隔几丈远便有一盏油灯放在墙壁的凹陷处,昏黄的灯光将前面晃动的人影拉的斜长,王定光的心情也如这灯光一般昏暗。
他心内五味杂陈!
如果一开始不是小明发现了哥,哥可能早就死在树林了!如果没有王精诚的袒护,哥也许早就被大头领当成清军的奸细给杀了!哥一直想报答他们叔侄俩的恩德,所以不顾危险地跟进了大名府。哥不认得路,这有错吗?哥让认识路的人先带小明走,这有错吗?哥为了小明的安全,主动引开清军,这有错吗?可是王精诚竟然让哥滚开!竟然说就不该相信哥!哥从来就没让人这么误解过!哥从来就没让人这么冤枉过!哥苦也受得!哥累也受得!哥痛也受得!但是哥受不了冤枉!
不知跑了多久,那神秘女子突然停下脚步,在地上摸索了一会,从脚下抠出一截竹管,然后用油灯点燃竹管内的火药引信。
那火药引信“呲呲呲”冒着青烟,缩入了竹管内部。
她见王定光还站在一边,没好气地说:“你快走啊!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她一抬头,却看见王定光的眼睛被昏暗的灯光映照的雾气迷蒙,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划过脸颊,大滴大滴地坠落下来。
是什么样的委屈能让一个乐观、开朗、富有朝气而又坚强的小伙子留下大颗的眼泪呢?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吃惊地问:“你怎么哭了?”
王定光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从她身边挤过去,扭头气呼呼地回了一句:“哥从来不吃冤枉亏!”
“哎!可是火药已经点燃了!你走出去,那就再也回不来了!”她使劲挥着手,想要把他召回来。
王定光擤了一把鼻涕,边跑边喊:“哥这条小命,不要了!”
他的喊声在狭矮逼仄的地道里沉闷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