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见到意料中的滚石和檑木打下,感觉不对劲,再次制止住急欲过河的本队士兵。
横变突生,他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情形,每一个接近城头的的女真兵都被城垛里伸出的一把巨大的镰刀钩掉了头颅,然后无数的巨石檑木打下,将云梯上的女真兵像撸草一样地砸落,不是被摔死,就是被砸死,只剩下少数几个伤者在地上辗转哀号,而那些云梯俱被宋军扯上了城头。
身后催战的鼓声响起,他才发觉情况不妙,护城河上只剩了两架云梯,然而军令如山,他无奈地一挥手,发出了等于送死的命令:“进攻!”
他手下的士兵开始过桥,最前的一个冲到浮梯一半时,忽然嗖地又一支冷箭射下,士兵顿时中箭,一头栽入水中,另一个跟上的士兵也中箭落水。
原来对方还有幸存的神射手。
如此一连几个部下倒在了水中,他看得真切,那些士兵都是心口中箭,应该是同一个人,这个神射手十分机敏,位置飘忽不定,令女真的神射手几次攻击未果。
掠阵的忽里赤急红了眼,就要向前冲,他忙大喝停止进攻,他不想失去跟他情同兄弟的忽里赤。
却有靠前的几个没听到,已冲上浮梯,“嗖嗖”数声,对方露了一手绝活,发出连珠箭俱射翻了他们。
忽里赤钻入车下,哼哧地发问:“为什么停止?”
他一时说不明白,只好简短道:“要活着去战斗!”
忽里赤倒不莽撞,明白了他的意思:“怎么办?”
“你的箭法可以对付他!”他想了想道,“只要能摸清到他的位置。”
此刻,由于无人过河,那个神射手也不见了动静,只有零星的流箭射过。
较别处轰轰烈烈的战况来说,这处显得安静多了。
怎么办?停滞不前是要受军法制裁的,可是他又不忍看这些跟他朝夕相处的士兵们去送死。
忽里赤躺在车轮下,嘴里咬着一支箭,弓上搭着一支箭,紧张地搜索着城头,看不到对方的一丝影子,忽里赤的额头开始冒汗。
他的脑袋里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
他爬至忽里赤身边道:“不要慌,我去引他发箭,你要抓住时机,只有一次机会。”
忽里赤的脑筋尚未转过来,便见百人长已冲了出去,奔向浮梯,他阻拦不及,看着百人长已踏上了浮梯。
忽里赤是少数几个见过百人长“刀枪不入”绝技的女真兵之一,事后百人长曾叮嘱他不要对外宣扬。
即使出了这次夜袭的难堪事件之后,他对百人长的信心也没有动摇。
忽里赤当即心无旁羁地转向城头,寻找那暗藏的强劲对手。
他踏上浮梯,飞快地向前踩去,行至一半时,仿佛未知先觉地将弯刀横在了心口处,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念头:自己绝不能一直依赖护身甲,否则总有一天会死在这种依赖里,适者生存,强者无敌,老子这次要凭着自己的大脑和真实的本领挡住这一箭!
他尚未学会士兵们必须掌握的格箭术,惟有以刀为盾。
这是一次豪赌,赌的是他的判断力,首先,在这么远的距离,射手一般不会以敌人的头为目标;其次,这个射手喜欢射敌人的心口。
然而说到底,身上的护身甲还是给了他信心,否则他也不敢如此托大。
不管怎样,他知道自己在生存的台阶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蓦地,他的耳轮捕捉到弓弦弹动的声音,几乎同时,一支急速飞来的黑色羽箭扑入他的眼帘。
战斗的潜力在生死关头前再一次爆发,他的精神一下子锁定在自己和射手的小世界中,目光顺着箭的来势,捉住了对手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一名冷静的宋军射手,躲在城垛的阴影下观察,嘴角挂着微笑,仿佛看到了这个冒进的鞑子捂着胸口倒下的情形。
他忽然发觉对方竟早已用手中的刀封住了箭的去势,心道这鞑子不笨,竟发现了自己的习惯。
他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稍一探头,连珠箭正待发射,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啸而来,愕然一瞟,便见一支利箭直扑面门。
这最后一名神射手惨叫着在城墙上翻下,留恋的目光扫过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湛蓝的天空下,两条滔滔的大河在城外交汇而过,正是这便利的航运成就了楚州城的繁华,然而,这一切都被这些北来的侵略者破坏了。
他的身体在空中翻滚着,遗憾地看见那个鞑子挡飞了自己的最后一箭,冲过了护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