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何不由他说出来,而他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可以救一船义军的性命,利己不损人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饶是如此,明日还是没有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来,一方面,这干系着义军脱身后他与三相公的性命,万一金兀术过河拆桥怎办?
另一方面,他真不想背那黑锅,将那献计的汉奸换成自己,想当年他看到小说中的这一节时,曾对那个汉奸切齿痛骂不已。
还好,君不见君命名小把式的诗句稍稍宽解了他的心结——“胸中日月两相连,本照我心不照天。”
没错,人生岂能尽如人意,行事但求无愧我心,就算最终天底下的人乃至后世的史书,都把这笔帐算在了自己的头上,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
因为,这是他打破死局的唯一选择,也是一场豪赌。
虽然开始时因金兀术不相信他的底牌,差点将他飞出局,幸亏他的女真话及时派上用场,取信于对方,更故弄玄虚地说什么时辰未到,天机不可泄露,令金兀术在半信半疑中,终于接受他的条件——他与三相公留下来作为人质,直到说出那个秘密。
其实,明日也算准了,这同样是陷于绝地的金兀术的唯一选择。
毕竟被围至今,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见到一线希望还不死死抓住,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真实性,金兀术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作为大金最杰出的军事领袖之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用几百个义士的性命换取数万金军的性命,这个赌都是值得的。
“小月,你听我说——在海州失陷后,小可曾被鞑子充作文书,所以识得一些女真话。”明日看看窗口上晃动的金兵身影,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小心有人窃听,我对金兀术讲的都是大话,哪有这么大的神通?一句话就可以活数万金军,不过利用他急于突围的心理赌了一把,你看,这不先救了大伙吗?接下来,我俩就想办法脱身吧。”
其实这才是大话,即便以三相公的身手,在这四面是水的环境中逃脱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再带上他这个累赘了。
而且,在万分绝望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金军,对他俩的看守自是不会有一丝疏忽,外面的看守足有一支百人队呢。
好在,他的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哄过了三相公,脖子上的剑一移开,他便一头扑在床上,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可不想再被三相公的问题缠住,言多必失,而且,他也确实要养精蓄锐,随时应变。
再一次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三相公看着明日趴在床上的背影,心潮起伏不定,又信了他一回。
“咚咚”,有人敲门,一名会说汉话的甲士恭敬相请:“大将军请二位共进晚膳。”
明日却之不恭,携着重束发扮回男子的三相公,大摇大摆出了门,原来天色已晚,湖面上灯光点点,夜风吹在脸上十分爽利。
他面上与三相公指点说笑,心中却忐忑不安,应该什么时候亮出底牌呢?
进得宽敞的主舱,灯火通明,照着两边一排台几,已有人在座,正中一张大案,金兀术端坐那儿,巍自不动,只说了一句“给二位少侠看座”,早有侍女引他俩左边行去。
在座的人数不多,只四、五位武将和两、三位文官,俱是一人一几。
明日留意到,右首的那些武将皆身着猛安、万人长的军服,一溜光光的前脑壳,各自粗长的辫子蛇一般地盘在脖子上,虎视眈眈地看过来。
他不免心惊,这晚膳的级别可不低,别是个鸿门宴哩。
再看那左首首座的文官是跟秦桧一样的执事官服,年纪跟明日相若,手持羽扇,面容清瘦白皙,甚是英俊。
那执事见他过来,面带微笑,并无对面武将脸上的敌意。
明日与三相公挨着那执事坐下,却见对面首座的椅子空着,不知是为何人所留。
那执事放下羽扇,起身作揖,竟操一口标准的开封府官话:“两位少侠,大金四太子麾下执事——哈迷蚩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