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他杀机欲出的情形下,自己该怎么办,若有机会是否还下得了手?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拉近了明日、楚月与船上诸人的关系,又因在海上,欲逃无路,高益恭对他的监视也放松不少。
明日晓得了那中年文士名叫翁顺,乃秦桧带自大宋的下属——御史街司,那小僮的名子很雅致,叫砚童,而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婢唤作兴儿。
看来大金对秦桧一家都很关照啊,却不知是怎样的代价才换得这样的待遇。
翁顺第一个主动跟明日接近。
那时他正看着海水中的一个巨大水母出神,却是为自己陷入的刺杀僵局而苦恼,翁顺忽然出现在身边:“兄台眉宇不展,莫非有何心事?”
“原来是翁街司,小弟不过在想何时方到达彼岸?”明日一楞转头,挤出一丝笑容,对大汉奸一伙之人怎能有好感?
“唉,苦海无涯,何处是彼岸,回头方是岸啊!”翁顺捻须眺远,将他的随口之言当作一语双关的感叹了,故应此言。
这厮见地不凡,倒非草包一个。
明日有了谈话的兴致,接口道:“这天下又有多少人敢于回头,道理人人晓得,却依旧向那虚无飘渺的彼岸游去。”
他心有所悟,自己何尝不是?杀大汉奸、建第三势力、救大英雄……或许都是自己虚无飘渺的彼岸吧……
翁顺对道:“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苍生,看不破这名利二字,自是永无到达彼岸之可能,然千万人中或千万年中总有几人可以达到。纵观历史,惟秦皇、汉祖、唐宗三人尔,坚己志、得众信、破万难,创不世之业!反观我朝,有愧先人啊。”
明日肃然起敬,翁顺这一番话,不啻对大宋立国的批判与否定。
他记起后世的一个令他记忆深刻的说法:在深受汉文化影响的东亚各国,皆以为唐朝及以前的中国才是正统的中国,所以唐人、汉人的叫法延续至今。
而唐以后的中国,自是宋、元、明、清了,却非正统的中国了,更被一个龌龊小国污以“支那”的称呼,人便是“支那人”了。
其实宋朝乃是汉文化的正统继承者,却被鄙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分裂!
北宋疆域仅北到中原,“燕云十六州”成为毕国之憾,而刻下的南宋,更偏安于江南一隅,端的愧对先人也!
如此深识之士,怎会跟叛国汉奸为伍,明日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秦大人也如此想么?”
翁顺眼中射出狂热的光芒:“秦中丞是‘尺蠖之曲,以求伸也’,兄台不知,中丞有凌云之志,再造大宋之心……”
“啊?”明日没听懂那个典句,却听懂了“再造大宋”,吓了一跳,是篡位还是要造反?难道这就是秦桧所负的使命,想想其以后的行经,虽没有篡位亦不远矣。
翁顺自知失言,匆匆告辞。
明日心叫可惜,此人一定是被秦桧蒙蔽了,什么“再造大宋”,弄权卖国才是。
第二个登场的是兴儿,这小婢借着给他端茶上膳的机会对他眉来眼去,也不顾忌楚月在场,他已由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秦桧一方的态度转变也太快了,他坦然受之。
看兴儿年龄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含苞欲放的季节,满面春意,只怕早不是处子了,真真“有其主必有其仆”。
明日心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给郡主提鞋都不配,还想勾引老子?以他性格本要占占表面便宜的,但当着爱人的面怎敢放肆,只好来个不理不睬。
楚月整天陪着王氏呆在座舱的里舱,除了用膳时几乎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他总不能闯进去,毕竟还未脱离俘虏的身份。
翌日用了早膳,无聊之际,他跟梢工孙静要了鱼杆儿,往船舷一坐,在暖洋洋的日头下,钓起鱼来。
“明日好雅兴!”正主儿终于亮相,秦桧掖起长袍,也拿了根鱼杆坐到边上。
明日心道你不怕老子将你推下海去,却注意到高益恭倚在后面的舱板上晒太阳,一叹道:“秦大人也好雅兴!”
正好有一条银鱼儿咬了钩,他一甩杆拎上来,这技术是他自幼在故乡的河边练就的,好肥的鱼呀。
“鄙人一来,明日就钓着鱼了,我俩有缘哩。”秦桧话中有话,不无深意道。
明日大感头疼,如此暗藏机锋的对话方式,他还真不适应,远不如跟女真兄弟们直来直去的痛快,只好回了一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俩人对视一眼,各怀鬼胎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