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那面带刀疤的商贾,从他方才的感叹中,年轻时混过绿林,身手自是不弱,竟后发先至,越过了明日,就要捷足先登。
不曾想,从帘中毫无声息地一剑刺出,不偏不倚,直指刀疤汉的咽喉,也亏此人身手了得,一个千斤坠,定在原地。
身后一片惊呼,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亦定住,剑尖距离刀疤汉的喉结仅有一丝,只需轻轻一送,便取了他小命。
边上的明日也吓得停住脚步,他曾受教于君不见七侠,剑识非同一般,立刻做出判断,这毫无征兆的一剑,若是刺向他,决计避不开,小把式也压根来不及救命。
原来传言竟是真的,李师师真的是剑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明日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凉飕飕,忽然后悔来了,恨不得立刻打道回府。
刀疤汉慢慢地后退,总算脱离致命的距离,已惊出一身冷汗,嘶声致歉:“在下一时冲动,失礼失礼。”
那把剑倏地不见,明日这才注意到,剑出剑没,细密的珠帘竟然纹丝不动,这份功力,不输于七侠之首——已仙逝的君不见君。
众人惊魂稍定,那粗黑的商贾蓦地一击掌:“果然是飞将军!好剑法!”
其余人纷纷附和:“师师真乃天人也……今日我等大饱耳福、大开眼界……端的不虚此行啊……”
李师师娇音不改,似是没有发生刚才的不愉快:“感谢列位厚爱,师师就不留客了。”
众人喏喏连声,再不敢动别的心思,纷纷告辞。
明日忙跟着转身,打算拔脚开溜,便听得李师师语气一寒:“秦三,你要做甚?还不给我进来!”
那语气不容拒绝,好似熟人之间的招呼,又似上级对下级的命令,亦似……有一丝女子对男子的幽怨。
秦三?明日的耳朵先捕捉到这两个字,眼睛顿时瞪大,这不是秦桧的小名吗?俺的娘,李师师竟然认得自己,貌似还关系匪浅,这情报工作咋做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不由怒视翁顺,一副你这厮误我的无声控诉之态。
翁顺也是莫名其妙,相公当年在开封,被夫人看得甚紧,从不涉足风月场所,怎会识得花魁娘子?
不过也不是坏事啊,这等飞来艳福,旁人还求之不得呢!相公明明是削尖了脑袋,要来看人家么,怎么事到临头,却好像见了鬼一样?
翁顺下意识地走上前,要跟随相公入内,顺便也沾沾光,一瞻仙容,却被李师师一口喝止:“秦三那下人,留在外面!”
正在下楼的客人听得真切,倒也不嫉妒了,原来这个叫秦三的家伙跟李师师是旧相识,搞不好还是入幕之宾呢,只剩下又羡又恨,还有各般香艳的想象。
既然逃不过,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日硬着头皮,又回过身,一头杵进了垂帘之中。
眼前一花,却是一个空荡荡的所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摆着一架紫檀色的古筝,边上是一个方案,上有茶水。
案旁立着一位一袭白色道袍的妇人,体态风流,头戴一顶白纱帷帽,罩至肩下,看不清五官,腰间系着一柄龙凤檀鞘宝剑和一对玉环。
这就是千呼万唤不出来的李师师了?
明日不知是失望呢、还是失望?原来刀疤汉就是闯进来,也看不到她的真容,这是双重防护啊。
他的忐忑和好奇一上一下,上下打量着这位活在后世传说中的人物,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我。
她俏立在淡淡的烛光下,朦胧而飘逸,有若仙人,似乎真的当了女道士。
宋人男子爱穿道袍,因其宽松,不分士庶,都爱作为便服,时称道服,相当于后世的休闲服。
而女子若是穿上道服,便是真的出家当道士了,又称女冠。
原来道教在宋朝极盛,隐然国教,赵构之父——太上皇在位时,便自号教主道君皇帝,举国大建道观,修置道官,甚至一度尊道废佛。
女道士则是自唐以来的风习,不少传奇女子或为情所伤、或躲灾避祸,不得已出家,又舍不得一头青丝,道家便成为最好的选择,当然还俗也方便。
最著名的,便是那四大美女之一的杨贵妃,进了一回道观,便成了公公唐玄宗的女人,留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千古绝唱。
“秦三,我等你多时,你竟然拖到现在,才来见我?”李师师竟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啊?”明日大惊失色,这简单的几句话,传达的信息量,也太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