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察到身旁的高益恭身子一震,忙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别多事,这是义军的大本营,高手众多,你不要轻举妄动,连累我们!”
是时,高益恭便要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张荣率领众人涌向甲板,一场撼动宋金最高层的大战,真正拉开了序幕……
但见一岸之侧的浅水湾里,挤满了义军的小舢板,金军舰队正包抄上去,义军战士纷纷跳舟涉水上岸,而已追近的金军小船兵士,亦纷纷下水追击。
奇怪的事发生了,那些下水的金兵,一个个举步艰难,似被什么粘住了一般,原来浅水处积满淤泥,身着盔甲、脚蹬革靴的大金兵士,远不如披绿蓑衣、光脚板的寨兵们来得方便,一时都陷在烂泥里慌做一堆。
等来了决定性的一刻,张荣的座船上战鼓如雷,义军的反击开始了:如蝗的箭矢自空中落下,泥淖中进退不得的金兵成了活箭靶,个个发出垂死的哀号。
大金水军这才发现情况不妙,撤退的锣声响起,却太迟了,无论大船小船已是寸步难行。
远道而来的金军如何晓得这缩头湖有涨退之律,义军佯败引其入临岸浅处之际,正是湖水方退之时,大小船只易进难出,尽陷泥淖,此刻遭到回击,不啻兵临绝境!
船也动不得,人也上不了岸,只剩下被动挨打的份儿,金兵们一片混乱,最惨的是几百只金军小船,舷矮舱窄,无法躲避箭雨,上面的兵士只有往泥水中跳,而迎接他们的是更惨的遭遇!
水边自幼长大的寨兵们在弓手的掩护下,手握渔叉刀枪纵跳而来,对着烂泥中无法抵抗的金兵们,不理他们的求饶,排头儿搠去……
不多时,水滩上,已分不清是泥浆还是血浆,十里之内的湖水都被染成了红色,大金挞懒军团,遭遇了南侵后最惨烈的一场败仗。
身边响彻亢奋的喊杀声,明日看着这一切,勉强作出笑容,心却阵阵颤抖:“对着举手投降的敌人,为什么不可以缴械不杀?族国之间的仇恨,难道真的只有血才能化解么?”
远处的另一方岸上,移刺古的铁浮屠终于出现了,却爱莫能助,遥视着如血残阳下的如血湖面,默默哀悼着同伴……
小船上的金兵被杀得七七八八,义军由水陆两侧围住硕果仅存的几艘金军大船,诚如张荣所言,那大船真如几个大棺材,凄惨安静地躺在遍湖死尸的浅滩里,那“棺材中人”呢?
“挞懒老贼听好,只要尔等归降,张某留你性命……”兵力一再折损、孤军不过万人、据弹丸之地的张荣,在向大金淮南占区的最高首领、十万金军的统帅挞懒大将军招降,大宋军民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回答张荣的是一阵箭雨,紧接着,自挞懒的帅船中浮起一条人影,借着黄昏的掩护向就近喊话的张荣座船飘来,诡异之极。
早有眼尖的寨兵鼓噪起来,这般形势下竟有鞑子敢自不量力?其意图明显,欲制义军首脑以扭转战局,实乃孤注一掷之举。
张荣豪气大发,按江湖规矩喝令下去:“不可放箭,让其过来,俺要活捉这厮!”
与张荣同立船头的明日生出莫名的心惊,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
其一身锦袍,衣不披甲,轻功姿势非同一般,水样流畅,似不须换气,每一个落点是水上浮尸,转瞬之间,已避开枪林刀丛的船头,掠上侧舷,返身扑向张荣,乃赤手空拳,好胆!
贾虎、孟威、郑握仨人大喝一声,各挥动一杆渔叉,迎上去,三雄本一体,无论敌人多少都一齐上的,倒不算过分。
一个照面间,一张原本英俊却因消瘦苍白而脱形的熟悉面孔扑入眼帘,明日蓦地打了个激灵,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达凯!
他心虚地躲至张荣身后,肚中嘀咕:不晓得达凯知不知自己变成了秦桧,反正自己不宜露脸,这家伙好像武艺大涨,怎么回事?不过自己当日下手得也太黑了点……
便听寨兵们呐喊助威:“活捉不刺!活捉不刺……”
明日不免奇怪,达凯何时改了名字?
觉察到“秦特使”惊态的张荣忙宽慰:“大人莫怕,有张某在,伤不到你的。这厮乃挞懒的女婿,听说在洞房之夜被人割了那话儿,变成了阉人,就有了诨号不刺,真名倒不晓得。”
“不刺?”明日露出古怪的脸色,几乎要笑出声来,这诨号当真形象,又心头一恨,达凯终究名义上做了挞懒的女婿,幸亏楚月不在场,若听了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