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连罚了数杯,玉僧儿蛾眉微蹙,感觉不对,哪有如此让法?却压根想不到词学兼茂科试出身的秦相公不是眼前这家伙,反倒以为他故意戏弄自己。
她虽是艺妓出身,却心气很高,一时较上劲,酒令不断,看“秦三官人”撑到几时?
不愧江南第一名妓,才识渊博,色艺双绝。
本不善饮酒的明日很快吃不消也,只好现出色鬼本色,粗俗地打个酒嗝:“好酒!玉生可否唱个******给我助助酒兴?”
“秦相公只爱******么?”玉僧儿真有点生气了,称呼也正式起来,却没曾想自己话中有语病。
“嘻嘻,那也要有人愿意才行!”酒为色媒,明日一时口无遮拦,便见玉僧儿脸色陡变,心知说错话。
玉僧儿又羞又恼,以花魁娘子的身价,哪个男人不一力奉承?偏偏这个秦相公,让自己降尊去请不算,还将自己当作陪酒的花姐了,若非对他自创的歌体感兴趣,才不受这个委屈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场面冷下来,玉僧儿的态度也冷淡下来。
明日的老脸挂不住,有点后悔来了,原本他在玉僧儿心中的印象已有改观,现在可好,又被自己恶劣的表现所破坏。
还以为她会自荐枕席呢?明日解嘲地笑一下,酒越喝越没意思了,谁叫自己胸无点墨,无法跟这时代的风月佳人交流。
也不对啊!自己跟李师师不就交流得很好么,还交流到床上了,看来是分人的。
唉,还是早点告辞为妙,省得被人家下逐客令,传出去丢人!
“哈哈哈!”明日起身,“多谢玉生款待,桧告辞!”
“秦相公慢走!”玉僧儿坐着不动,毫无挽留的意思。
明日看到玉僧儿挂起职业性的笑容,忽然恨不打一处来,是你请老子来的,可不是老子愿来的,不就是个江南名妓么,跟爷摆什么谱?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他原本对她无企图心,现在竟生出征服她的欲望:老子堂堂一个参政,便嫖你一晚又如何?
他想起自己的身份,反而一叹,看来自己是没机会了。
原来大宋律法有职官不得狎妓之例,违者重罚,只因宋代理学渐炽,吏议渐严,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比如阃帅、郡守等官,虽得以官妓歌舞佐酒,却不得私侍枕席。
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赵构小儿的父亲宋徽宗与名妓李师师的一段“风流帐”广传天下乃至后世,上行下效,许多臣僚对花间柳巷流连忘返亦在所难免。
身为执政的明日,在两相情愿之下,与玉僧儿一宿未尝不可,但要以官势压人家屈服,却是万万不可的。
比起后世的那些当官者,白嫖个小姐算什么,整个包起来都不过分,连“包二奶”一词都上了词典,端的不负老祖宗所言:食色性也!
本要走的明日,又不甘心地坐下来,色色地冲玉僧儿一笑:“喝了这么多酒,灵感忽然来了,桧就为玉生赋歌一首,权做谢礼。”
玉僧儿只当他在调笑她,轻哼一声,似应非应。
小样!包你听完歌后,哭着喊着留爷。
明日心中冷笑,喝一口清爽的绿芽茶,润润酒后的嗓子,唱了起来:“墨已入水,渡一池青花,揽五分红霞,采竹回家。悠悠风来,埋一地桑麻,一身袈裟,把相思放下。十里桃花,待嫁的年华,凤冠的珍珠,挽进头发。檀香拂过,玉镯弄轻纱,空留一盏,芽色的清茶。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莲花祈祷。怎知那浮生一片草,岁月催人老,风月花鸟,一笑尘缘了……”
这是一首明日很喜欢的后世禅歌,曲调飘逸空灵,词意净心出尘,最妙的极其吻合玉僧儿的心境,她虽堕入风尘,却有向佛之心。
正如李师师遁入道门一般,这些颠倒众生的绝世名妓,反倒更易看破红尘。
玉僧儿在他一开唱就呆住了,这位难以捉摸的秦相公一反刚才的不堪之态,目光澄净,那文雅从容的清唱,不须乐器伴奏,却字字叩动她的心扉,道尽了她的心声,世间知音,莫过于此!
她也曾豆蔻年华,心怀鸳梦,却一朝梦碎,沦落勾栏,迎来送去,阅人无数,早已不信世间有情,或许身披袈裟,燃香诵经,便是她最好的归宿……
当明日一曲唱完,看到玉僧儿娇艳的两颊挂着两行珠泪,表情如醉如痴,暗叫一声惭愧,自己没有以诗词动天下的本事,只会唱唱小曲骗骗女孩子,实在是丢了后世穿越者的脸啊。
他忽觉自己不该撩拨这个可怜的女子,忙道声“告辞”,不等她说话,便拔脚开溜,唯恐再惹出什么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