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都卫则为之一颤,望向高益恭,他只知要运送一批物资与挞懒,履行淮南撤军之协议,素来大宋以财物换和平,对辽、夏、金莫不如此,虽是上命不可违背,倒能接受。
却没想到还有和议书一事,沙都卫联想起一路来的神秘鬼祟,和赵官家的特别指示,虽奇怪对方怎晓得这绝顶机密大事,料也不应有假,毕竟其跟了赵构这么久,对这位皇帝的禀性还是了解的。
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沙都卫面色灰败,犹豫半晌,终于放下棍,长叹一声:“高兄,沙某已经尽职了!”
“施主迷途知返,阿弥陀佛!”真宝合掌道贺,双目精芒大盛,瞪住高益恭,“你便是随奸相南归的燕人高益恭么,你也是汉人,为何为鞑子卖命?乖乖交出和议书,饶你不死!”
高益恭毅然举刀:“某所在燕地,从不受大宋衣食,甚么祖宗之地,守不住也是枉然,我奉令行事,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某只有一个请求,各位不要为难贱内,能否将她送回燕地?”
明日大为感动,心知高益恭宁愿战死也不辱命,还要保全他的性命。
因为一旦明日的身份暴露,一定不会活着离开这条船,残杀君不见君与义军的罪名足够他死一百次了。
“好汉子,我和尚成全你!”真宝亦赞一声,宽大的僧袍飘飘欲起,下了一击必杀的决心。
“贼秃做梦!”蓦地一声冷笑,渡客中缓缓步出一个书生。
甚么人如此大胆?真宝一愕侧首,杀气顿受牵引而弱,六侠亦好奇转向来者。
此人头戴方巾,身着蓝袍,体形单薄,表情木漠,约莫二十来岁——正是那不时注视明日的书呆子。
明日心道:“兄台,你想英雄救美么?也不掂量自己,果然是个书呆子……”
蓝袍书生翩翩而来,距离这边本有十多步远,不知使了甚么身法,已挡在高益恭身前,好轻功!
看不出是个会家子,明日大跌眼镜,当然,这时代是没有眼镜的。
真宝亦现出诧异之色,沉声问:“阁下是何来路,要为金奴出头么?”
蓝袍书生负手而立,并不应答,背在身后的双手做个奇异手势,这角度只有高益恭可以看到,还有……明日。
本一副视死如归的高益恭一见这手势,当真又惊又喜,不理大敌当前,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倒,行个大礼,便撤刀退到他跟前,好像跟眼前之事无关了。
君不见伯仲见状嚷道:“这两个鸟男女是一伙的,大师莫手软!”
蓝袍书生竟是高益恭的接应者,怪道对自己留意,但那奇异手势令明日满头雾水,要说是金人的联络暗记,他在金营那么久,怎会没见过。
这书生是何身份,当得高益恭如此大礼?
“阁下既藏头掩尾,我和尚就不客气了!”真宝直来直去,左手持杖,右手一指戳去,暗留几分余力,不欲取对方性命,毕竟其身份不明。
蓝袍书生只微一晃身,明明人在原处,真宝这一指竟戳个空!
一时六侠皆色变,个个自度虽能应付这指,但如此不着痕迹万万做不到。
渡客们却看不出来,纷纷催促:“大和尚莫要慈悲,拿了这酸丁!”
蓝袍书生依旧负手,眼睛并不看他人,掠向江面,隐隐一代宗师。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真宝面色凝重:“六位兄弟请退后。”
君不见翁会意真宝要倾全力,这种顶尖高手之争,帮手反而碍事。
一则深信真宝身手,二则若有意外,六侠再接应不迟,对付金贼,自不须讲甚么江湖道义……怀着这心思,君不见翁挥手,六侠齐退。
明日也想不到这书呆子身怀绝技,难怪高益恭对其放心。
渡客们方有些猜到来者不善,忙不迭往外移动,空出一块阔地。
只闻真宝大喝一声,双臂一挥禅杖,照蓝袍书生当头击下,再不留余力,隐隐伴随雷霆破空之声,正是佛家降魔的“当头一棒”!
蓝袍书生微微颔首,下身依旧不动,双手伸将出来,轻飘飘画了一个圈,长袖一带,真宝的禅杖偏过去,似被磁场的斥力牵引一般,往船板落下,眼看穿个大洞。
“嘿!”真宝吼一声,于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掉杖尾回敲,似拙实巧,扫向书生下盘,这个变式由强击转成软打,极高难的一个转换,真宝收发自如的内力可见一斑。
六侠不由喝彩,皆以为蓝袍书生必狼狈而退,真宝这一敲可顺势攻向高益恭,不愧“横扫千军”!
那蓝袍书生脆哼一声,双臂一张,立起脚尖,有如后世天鹅舞般地旋转个三百六十度,衣袂如水,煞是好看。
六侠眼一花,见其仍在原地,而禅杖已经扫个空,喝彩变成不信:不可能!
自两人交手后一直目不转睛的明日,亦是满心震撼!
今非昔比的他,目力变得敏锐之极:刚才,禅杖即将扫到蓝袍书生的双腿时,其利用身体的旋转,跳皮筋般地双脚交替点起,刹那叉过禅杖,因此看起来好像原地未动,如此而已。
然而,这一切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有一点差池,代价将是腿折骨断,只能证明蓝袍书生艺高胆大。
以真宝的功夫,两招无法逼退对手,这个对手未免太可怕了,这厮是?一个恐怖的影子滑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