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规如何不晓得,点头称是:“当如是,吾定秘密操练,不泄半点风声。”
两个都彼此清楚,若能大破铁浮屠,必将在战史上留下光辉一笔。
明日清理一下思路:“其实很简单,放铁浮屠到近前:以钩镰枪、巨斧两队,枪手在前,破敌骑,斧手继进,劈敌兵。”
陈规沉思半晌,击掌道:“好对策!寺庙里竟出这等人物尔,有令师兄如此英雄在,怎会庙破僧亡?”
明日作出哀状:“当日有几船金兵追杀红巾儿到岛上,我那师兄率僧众掩护,奈何寡不敌众,而杀身成仁矣。”
陈规忽然纳头便拜,吓得明日慌忙扶起,几员偏将俱看得呆了,台下一些眼尖的兵士亦一阵嗡嗡,不明白以陈规之尊缘何对一个布衣粗汉行如此大礼。
有灵通者道:“那汉子便是当日城外,显神通救百姓者也。”
陈规肃然道:“红义士,本官这一拜不是何的,只因你这一策,不知救我大宋多少兵士与百姓,吾是为他们所拜的。红义士务必留下佐吾,当以统领相拜。”
坏了,又给自己上套了,明日没奈何,被逼出一句话来:“小人哪堪担此重任,只是要打理些私事,将离开德安一段日子,不若等他日归来再说?”
陈规携起他手:“好,吾虚位以待。”
该来的终要来,眼看明日的伤口已经结疤,行动无碍,这晚,玉僧儿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请他,算是饯行。
还是那间温馨的香闺,还是他们两个人,只是——席将散、人将别、情两讫,真能两讫否?
烛光香雾中,明日难得地放开酒量,玉僧儿倾情奉陪,两人的话都很少,菜也吃的很少,惟独那醇甜的荔枝酒,水似地灌下。
半醉间,他由衷赞道:“妹妹,好酒量,不让须眉啊。”
酣畅间,玉僧儿脸儿红、眼儿媚,于粉红盛装中绽开酒中娇颜,私嗔似怨:“哥哥,你尚未见识过小妹的歌舞一绝哩,平日里,那些贵胄公子想都不及哩。”
这些天,两人一直以兄妹相称,都习惯成自然了。
“哦,是么?”明日心道自己当秦桧时,你的什么绝技我没见识过,自不点破,大着舌头道,“那……愚兄洗眼恭视……洗耳恭听。”
玉僧儿飘飘然离席,取过墙上的一面琵琶,翩翩一福:“哥哥,小妹就献丑了。”
明日大咧咧地靠在椅上,肆情鼓掌捧场。
玉僧儿清媚一笑,就在酒席旁的空处,粉鞋轻勾,裙似蝶翅,身如彩燕,玉手画处,弦乐如丝流淌,清啼如春雨沐人:“别酒未斟心已醉,忽听阳关辞故里……天意命吾先送喜,不审君侯知得未……君抱负,却如是,酒满金杯来劝你……”
“好,好!”明日举杯一饮而尽,醉眼乜斜,“妹妹,今宵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当!喝酒……”
玉僧儿的脸似涂了胭脂一般越发红了,轻轻坐到他身边,为他斟酒:“那小妹就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太阳照到眼皮上,明日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穿戴整齐,玉僧儿正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种他琢磨不透的东西。
昨晚发生什么了?他晃一下宿醉后的脑袋,不记得了。
玉僧儿递上一条两折的灰布袋,似下了很大决心道:“明日,奴家会在日落前通知官府,现不留你了,这是你的褡裢,望好自为之。”
这就下逐客令了?明日立刻清醒,今天是自己开始逃亡的日子,一摸褡裢的两端,里面装了不少盘缠,最重要的两个物件还在,他心定不少。
褡裢又称搭腰,相当于古人的挎包兼钱包,中间开口,两头各有一袋,可以挂在肩上或扣在腰带上,用来装零碎物品。
明日按着筹谋良久的逃亡大计,开口道:“僧儿,我尚有个小小请求。”
两人心有灵犀地改了口,彼此称呼名字。
玉僧儿面无表情:“请讲。”
嘿!连口气都生分了,明日一时有点失落,也变了语气:“在下想把大灰寄养在玉生处,不知方便否?”
他前后思量过,虽不忍与大灰分开,但玉僧儿报官后,大灰将成为发现他行踪的重要标志,不得已下了这个决定。
“可以,奴家一定会照顾好它。”玉僧儿表情依旧。
“叨扰多日,在下就此告辞!”明日真不受用了,昨晚上还酒逢知己呢,今天就形同陌路了,哼!真是那个“什么”无情……
他面无表情地戴上幞头,蹬脚穿靴,将褡裢往腰间一扣,又佩上三相公的宝剑,起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