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桌子下狠狠踩他一脚,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哼道:“狗奴才,你再像昨晚那样欺负自家,可有你好看……”
他甜蜜地皱起眉头:“好僮儿,今晚我会以礼相待的。小二,开一间上房!”
太阳落山了,在海风与山风混合的夜风中,隐隐传来不知是海浪还是林涛的沙沙声,忙碌了一天的海州城也躲入沉谧当中。
夜深了,人不静,这家客栈的一间上房里,书生主仆俩还在窃窃私语:
“……臭小子……你不是说好以礼相待的么?”
“是啊……以周公之礼相待么……”
“哎……狗奴才……嗯……”
次日会帐,又跟小二打听清楚,书生主仆离了客栈,出朐阳南门,直往孔望山下的朐山口而去。
孔望山以孔子登山望海而名,其与南侧的青龙山合称朐山,与郁洲大岛隔海相望,山下波翻浪卷,惊涛裂岸,却有一处可供停泊航海的天然海口——朐山口。
明日与楚月正是要去荒岛见旧部,见时间充裕,便带小娇妻见识一下这故乡的名山,并介绍其典故。
相传孔子游朐山时,偶遇一老渔夫,一番问答后,孔子大为感慨,遂留下传世之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楚月掩口而笑:“先生倒是知也。”
二人拾阶上山,明日惊讶地见到后世的龙洞庵竟在龙洞旁的原处,外观亦无大别,只是匾额名之“龙兴寺”,人来人往,香火鼎盛。
进去一看,却无尼姑,原来是个龙王庙,便是龙洞庵的前身了。
明日凭着后世印象,牵楚月的手往那人迹罕至处攀行,石雕巨象、摩崖石刻、石蟾蜍等后世孔望山的名胜古迹一一在原地等着他。
他抚摩着石雕巨象的身子,后世的记忆涌上来,仿佛看到自己幼时领着两个弟弟偷偷游山的情景。
明明时差千年,却又恍若昨日,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身畔的楚月见夫君情绪起落,以为他归乡感怀,温柔地倚在他怀里为他拭泪宽解。
还好四下无人,否则必以为这对书生主仆有龙阳之私。
伤感一番,明日想到上天补偿了他一份真爱与娇儿,心情方好多了,还是离开这触景生情之地吧。
二人下山,找船出海。
但见海州湾上浪卷千堆雪,朐山口内潮涌小塘春,小舟大船云集,南北人等尽有,好一个天然良港。
明日心有所动,若是将朐山口变成一个海陆贸易的集散地与大商埠,可就财源滚滚哩。
他把这个想法跟楚月一讲,她一双写满惊奇与嘉许的美目将他瞟上瞟下,那副有夫若此、夫复何求的动人娇态,真让人受不了。
明日不由附耳过去:“好僮儿,再这般看我,本秀才又要以礼相待哩……”
楚月顿如惊鹿地跳开,黑脸一正,再不理这个不正经的狗奴才了。
这两位哪像孩他爹和孩他娘,分明是一对新婚燕儿的新人。
明日压下旖念,去雇送客出海的小船,因目的地隐秘,必须包船前往。
谁知那些憨厚的船家一听他描述的荒岛方位,话也不说,均一脸惶恐地摇头拒绝。
一连碰壁,明日也一头雾水,又担心荒岛上出什么事,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询问,拉着楚月,看准一船破无客的老艄公,上前搭讪:“老丈,你这船可出海?”
老艄公正悠然望海,见有客至,打起精神头:“啊么哩,不知秀才是到海上悠悠还是上郁洲岛朝山进香?”
悠悠乃海州话,“水上转悠”之意。
东海郁洲大岛,唐宋时又称苍梧山,便是后世的海上云台山。
大唐李白诗云:“明日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大宋苏轼诗曰:“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
明日有心向前辈大家致敬,亦为了让船家放心,摇头晃脑,吟出半首诗来:“佛从西方来,海上见云台!在下正要去朝山进香。”
老艄公显然是个信徒,闻言大喜:“阿弥陀佛,秀才端的虔诚:‘佛从西方来,海上见云台!’苍梧山顶终年云雾缭绕,常有佛光显照,可不正应了此诗,应该改名叫云台山才对。”
明日心中一动,总不成云台山的出处,也跟自己灵光一闪的半首诗有关。
他一时精神恍惚,难道自己穿越千年时光,来到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并非偶然,而是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