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真的难以辨别,他的确天资聪颖,又预知历史趋势。可对于人心这种诡谲的事物,他向来不敢托大。
他看得透王允这样的政治和阴谋家,看得透钟繇、杨修这样的谋臣能士,也看得透马超这类豪雄的心,因为这些人的野望和目的都很明确,他们要的东西,太过清晰。
但贾诩根本不同于这类人,他虽然常以汉室忠臣自诩,也确曾有功于汉室,但他显然更热衷于放纵自己天赋的谋士才华,而较少计较千秋功名。在各路军阀此起彼伏的混战中,在汉献帝由长安到洛阳的奔命过程中,在新旧都城的喋血杀伐中,都能看到贾诩的智慧,却根本看不透他的动机。
信任这样的人并与之合作,尤其还是将汉室唯一一次绝地求生的机会放在贾诩的手上,这样的风险和代价实在太大,刘协根本不敢善作主张。所以,当他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望了望左右两侧的钟繇和杨修。
这两个人的反应,也十分矛盾。
谨慎有谋的钟繇蹙着眉头,思索了许久,才微微地摇了摇头。可另一侧的杨修,眼中却冒出了遇到对手时的兴奋,没有拿着蛊壶的手搓捻了半晌,最终对刘协点了点头。
刘协知道,其中的关窍,他想到的两人也都想到了。之所以会做出如此截然相反的决定,已不是他们的智谋和理智在做决定,而是他们的性格最终左右了他们。
不过,幸好两人做出了这等相反的决定,让刘协知道自己该如何办了。不管中间有没有贾诩这一插曲,凉州诸部之事仍旧是今日朝议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所以,他抬头打消了殿下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对段煨说道:“段将军,文和先生之言,朕已知晓。不过,赦免凉州诸部之事,兹事体大,我等还需商议一番。”
这话当中的意思已很明显,饱受那些大臣指摘的段煨也松了一口气,匆匆谢恩跪地告退。随后,刘协环顾整个大殿,语气有些疲累:“诸位爱卿,凉州诸部之事,当如何抉择?”
王允如今势衰,心思纷乱,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刘协之语。倒是殿下的吕布跳了出来,又大言不惭说道:“陛下,凉州人狼子野心,比之黄巾更甚,若流毒于世间,则汉室朝不保夕。依臣之见,只有杀!杀光所有凉州人,才能一劳永逸!”
话音刚落,吕布身上磅礴的杀气蓦然充斥整个大殿,刘协猛然抬头看着殿下的吕布,根本不清楚吕布在发什么疯。
然而,他话音刚落,凉州籍的中郎将胡轸也跳了出来,对着刘协用几乎是吼的声音喊道:“陛下,我等凉州兵马皆因董卓作乱,才会误入歧途,我们这些人不过奉命行事,又有何罪过?如今首恶已除,您只需一纸赦令下达,则天下太平。至于那些别有用心的并州人,只会仗着眼前之功,祸乱朝廷,陷害忠良,陛下万不可被他们所欺啊!”
“胡轸,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大殿之上不允许大臣身佩武器,可吕布一眼瞪过去,眼神却有如利剑,恨不得直接洞穿了胡轸。
胡轸先是气势一滞,但随即面色更恼,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扬起拳头道:“吕布,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今天早上,你将我们那些凉州兵将怎么了?那些凉州兄弟跟着我,没吃过亏,没受过气,可是今天,他们给人杀了!你要不将那个张辽交出来,我便让你知道一下我们凉州人的厉害!”
听到这里,刘协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看来,这件事儿恐怕就是昨夜王允找吕布密谋的大事吧?
刘协悠悠看了一眼殿下那静默的王允,心底的火气儿腾腾往外冒:老家伙,你是铁了心要跟小爷斗到底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