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装扮十分奇怪,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枚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而背后则背了一柄半身高的巨剑,他们身着重甲,却行动如风。面对凉州大营早已形同虚设的岗哨,他们似乎轻车熟路,每个人的轻身突入,都会准确无误地将口中咬着的匕首,划过凉州士兵的咽喉。而对于远一些的目标,他们的弩箭则更加无声无息。甚至那些从木架上掉落的尸体,都会被他们提前一步赶上接住,不让发出任何一丝惊动。
待解除了松懈的凉州大营外围后,为首的一人将这十几人召集到了一处,随即用手指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这些人便化整为零,开始向着马厩、粮帐以及其他密稠的营帐处潜去。而为首的那个人,根本未着任何甲胄,他凭着几日前探出的记忆,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后,便朝着一处偏僻的营帐当中奔去。
不多时,那人便从一具西凉兵的尸体侧伸展出身体,悄无声息地接近那座并不起眼的军帐。军帐外的士兵捂着鼻子极力忍受着什么,那人轻轻嗅了嗅,从那所帐篷当中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药味,眉头轻皱的同时,他眼睛却一亮,知道自己已经找对了地方。
这是贾诩贾文和的帐篷,因为大营当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贾诩喜欢在深夜的时候于帐篷里熬一种药,那药的味道非常古怪,周围的卫兵避之不及。
那人一步一挪,如同一条蛇一样慢慢靠近帐篷。他避开了那些远离帐篷的卫兵,打算将帐篷割开一个口子潜进去。可当他的双手已经可以碰到篷布之时,忽然停住了脚步,眉毛又不期然地皱了起来。多年的江湖生涯,他的直觉给了他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虽然,里面只有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老人。可是那种直觉却十分强烈,几乎不亚于他遇到那位天下无敌的骁将吕布一般。
不过,他身上背负着重大的命令,不允许他在这里半途而废。更何况,他也不允许自己辱没了名头。
所以,下一刻,他看到了贾诩。
“哦,你过来了?”贾诩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过来一般,显得很晦涩空旷:“让老夫猜一猜,你应当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长安第一剑师王越吧?”
这句话轻飘飘的,可落入王越耳中,却不啻于雷殛。他立时猛然将剑横在胸前,犹如防备一只猛虎般防备着贾诩道:“贾先生既然已经猜出了在下的身份,那便也知道今夜在下前来的目的了?”
贾诩没有回答,却停下了手中搅拌药瓮的动作,对着外面听闻到动静、打算进来保护他的卫士大声说道:“你们都站远些,不许靠近这帐子三十步。”那些卫兵还要坚持,可贾诩似乎在军营当中极有威望,只是淡淡地又哼了一声,那些卫兵连理由都没有发问就乖乖退开了。
王越心中一喜,他知道贾诩是没有多少武力的。帐外的卫士又退后三十步,足够让他们赶进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具尸体了。王越不是心思多谋的文士,他直觉上知道贾诩这样做肯定有恃无恐,但高超的剑术还是给了他一丝安全和信心。
身为当世大侠,王越本来更喜欢光明正大的厮杀,而不是这样鸡鸣狗盗的宵小所为。但他深深知道,如今自己早已不是那刀头舔血的游侠,在肩负的使命和名气冲突的时候,他明白自己该选择哪个身份。
可纵然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贾诩的话仍旧让他心神一震:“假如老夫猜测得不错的话,王大侠今夜所来,是奉天子之命绑架老夫入长安的吧?当然,在这样十万人的凉州大营当中要想将老夫绑出去,靠王大侠一个人是根本不行的。所以,王大侠此番前来,应该是两个任务,除了老夫之外,应当还会在这座大营当中弄出一些动静吧?”
王越呆在了原地,胸膛起伏,一颗心脏几乎要挣破胸腔。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脑中突然回忆起临行前陛下的交代:“贾诩那只老狐狸可不好糊弄,你见到他之后,只需记住一条,你就是一个聋子和傻子,无论贾诩说什么,你都只要执行朕的命令便可。”
少年严肃的表情和凝重的话语油然闪现,让王越在惊骇莫名的大海中找到了一盏明灯,他听从刘协的吩咐,催眠着自己根本没听到刚才那番话,冷硬向贾诩说道:“贾先生,陛下有诏,令你速回长安辅佐汉室,还请先生莫要在下为难。”
“咳咳,”贾诩似乎没有料到王越的反应,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不过随后又尴尬一笑,摆摆手道:“陛下果然还只是个孩子,教导着你们也都成了呆子。就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说过,假如老夫不从命的话,你又该怎么做?”
王越手执长剑,脖颈处青筋绽起,如怒龙腾渊,整个人瞬间被一股戾气笼罩。他没有回答贾诩的问题,但这样的反应,已经清晰无误地传达了他的意思。
贾诩不由苦笑了两声:“唉,陛下可真看得起老夫啊……只是,为何偏偏是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