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草越发紧张,手底下按着的地毯都被他手心里的汗给濡湿了。
“一直跪着,累不累?”忽而有声音从偏殿里传了出来。
宁春草连忙抬头。
伺候在殿中的宫人们,却好像全然看不见她一样,目不斜视的端正站着。
宁春草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答道:“有些累。”
有笑声从偏殿传出,“累就起来吧,朕又没有罚你,你这是在自己罚自己么?”
宁春草犹豫片刻,连忙按着地,爬了起来,膝盖跪的酸疼,她偷偷弯身揉了揉。脚步轻微的来到偏殿门口,不敢过于大胆的向里张望,只垂手站着。
“这世上的事啊,谁都说不准。”圣上回头看了她一眼,朝她笑了笑,笑容里看不出他更多的情绪来,“人不能左右,除非这天,堵住了所有可能。”
宁春草皱眉,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么?意有所指么?她怎么听不太懂呢?
然而圣上所说的,天堵住所有的可能,大约意在此时的宁家,宁家某个向来最是低调沉稳的人身上。
她此时正折了几只盛开的腊梅,站在廊下,腊梅丛生的枝头花苞上,还落了点点莹白的雪花。她眼眸微阖,精巧的鼻尖探向腊梅花,轻轻嗅着那幽然的芬芳。
而月亮门外,一大群人冒雪而立,却大气不敢喘,唯恐破坏了这静好的画面。
睿王爷站在最前头,抬手止住众人脚步,不叫众人做声以后,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仿佛看呆了。
“姨娘,外头冷,您进屋里来吧。”小丫鬟站在门口帘笼处,温声唤道。
手持腊梅花枝的苏姨娘回头冲丫鬟笑了笑,“这腊梅花的香气,唯有在寒风中,放能体会。”
小丫鬟正要点头应是,忽而余光一瞟,瞧见了月亮门外的人,小丫鬟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抬手揉了揉眼睛,慌忙福身行礼道:“王爷,是王爷!”
苏姨娘顺着丫鬟的视线向外看去,目光接触那人的刹那,忽见那人高岸的身形,像是猛的一震。那人脸上也露出惊愕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苏姨娘皱了皱眉,“王爷?”
月亮门外的睿王爷不好再站着不动,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修长的腿,有力的步伐,却在此时迈的极为吃力缓慢,每走一步好似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景珏那日在他书房胡闹的时候,他还不曾放在心上。今时今日才知道,他没有夸张,没有说错……不是相似,真乃一模一样。
十年了,她的面容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竟和十年前无甚差别,倘若一定要说出区别的话,似乎是更加温婉了,柔和了,减了一分当初的冷冽,更添一分女子的妩媚。
“想来是睿王爷,不知王爷大驾,王爷赎罪。”苏姨娘见世子爷送来的丫鬟这般反应,连忙蹲身见礼。
走在雪中的睿王爷,见她施礼,脚步竟顿在大雪纷飞之中,一步也迈不动了。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得这般疏离了?什么时候,她见到自己就像见到一个外人一般了?
十年了,雪娘可知道他这十年是怎样捱过来的?
她这般对他,这般客气冷漠,可是在惩罚他?惩罚他当年,也惩罚他这么多年的过错?
“雪娘……”他幽幽唤道。
睿王身后跟着他两个随从,剩下的一大帮子都是宁家的人。
连宁家的老爷都从外头飞奔回来,唯恐家中妇人招待不周。可这会儿,谁都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提醒苏姨娘当做什么。
此情此景,有眼之人皆能看出来,睿王爷的神情大有不同。
宁夫人上前一步,轻轻拽了拽宁老爷的衣角,朝他使了个眼色。
宁老爷的腿却像是在雪地里生了根,拔也拔不动。
宁夫人狠狠瞪他一眼,宁老爷别过视线,目光颇有些复杂的看了看蹲身在廊下行礼的苏姨娘。
宁夫人又拽他,他只好悄无声息的带着宁家众人,悄悄退出了苏姨娘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