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胜雪?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李凤娘揣着明白装糊涂。符婕妤指着张贵妃的鼻子,悲愤道:“你好狠毒,连只兔子也不放过。”张贵妃茫然无辜地道:“本宫当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点的的确是冬菇黄焖斑鸠,怎么就变成了胜雪?”对于那只兔子张贵妃印象颇深,中秋宴上符婕妤曾用胜雪侮辱过她。
此事符婕妤也忆起,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记恨我在中秋宴上用胜雪讥笑你,所以你伺机报复对吧?”符婕妤怒不可遏的冲过来,一把揪住张贵妃的衣襟使劲摇晃,吼道:“要报复冲我来,那是皇上赐给我的兔子!”宫女太监慌忙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想将两人拆开,符婕妤泪流满面,死扯住张贵妃不放。
张贵妃脸色煞白虚弱的身子无力抵抗,场面一度混乱。李凤娘移位坐到远处,不闻不问的用餐,嘴角含笑。张贵妃渐渐感到头晕眼花,小腹突然疼痛,她阖目捂着肚子连睁眼的力气也无。符婕妤察觉到异常,忙不迭的放开张贵妃退到一旁,傻在一旁不知所措。纷兰扶住张贵妃,焦急地道:“快传御医。”
赵惇得到消息十万火急地赶到飞琼殿,御医正在里屋诊断,李凤娘坐在床沿虚情假意的照顾张贵妃。赵惇眼神冷漠地逼视着符婕妤,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符婕妤跪在地上,呜咽道:“臣妾是无心的,张贵妃害死胜雪竟还让臣妾来品尝,胜雪可是皇上所赐,当时臣妾气极了才做出如此鲁莽之事。”赵惇疾言厉声道:“不就是一只兔子吗?你要是想要朕给你千只万只,朕看你分明是嫉妒有意加害。”
御医诊断后分帘而出,赵惇对符婕妤冷声道:“滚到外面去跪,朕不想见到你,倘若皇子有个三长两断,朕废了你!”符婕妤依言跪到外面,肝肠寸断。
赵惇心急如焚,询问御医道:“贵妃有无大碍?”御医作揖道:“启禀皇上,幸亏贵妃身子不弱,虽受惊吓动了胎气,只要按时服药便没有大碍,怀孕初期胎儿本就不稳,如今是再也疏忽不得,一定要好好调养。”赵惇舒了一口气,疾步进里屋探望张贵妃。
李凤娘心里清楚,张贵妃动了胎气除惊吓过度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李凤娘撒在紫菊上的花粉是茉莉花粉,孕妇禁用。
桂枝午睡醒来,开门就见许栩憔悴的立在门前,欲进还退的犹豫不定。
“许栩。”桂枝惊喜过望,她上前握住许栩的手道:“怎么不进来?”许栩颔首,生涩的抽回手,桂枝心头猛的一颤若有所思。许栩有些尴尬,低声道:“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忆娥已经跪了一天多了,水米未进这样下去如何熬的住,求你念在姐妹一场救救她!”桂枝无地自处,一时不知所措。
许栩见桂枝无动于衷,她也不在多言,仰起冷漠的脸念道:“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每一个字都狠狠刺痛桂枝的心,话落许栩绝决的转身。桂枝拽紧衣角,心一横道:“我帮你!”
“真的?”许栩蓦然回首,眼含希望的问。
“真的,但你必须全力配合我。”谁让这一切都是她引起的呢?而她却又狠不下心放弃这段姐妹情。许栩连连点头。许栩刚走,桂枝一侧头便见如云正凝视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如云已经回来了,此时正束手立在檐下,不等桂枝询问如云朝桂枝一欠身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桂枝会心一笑。
朦胧的夜色。如云睡了,桂枝不忍心叫她,自己出去沏一壶茶,她回房闩上门,一转头就见洛圣坐在床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桂枝平静不惊,将茶壶放在桌上,倒了两杯茶送一杯到洛圣手里,问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洛圣呷了一口茶道:“你一出门我就进来了。”
“武功不弱嘛!”桂枝由衷赞赏,她原以为他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洛圣毫不谦虚地道:“我武功向来不错。”突然他面色一沉道:“你要去救符婕妤?”
“蒽。”桂枝点头。洛圣一仰脖饮完茶,语气平静地道:“你疯了!如今你正需要取得李凤娘的信任,稍有差池不但前功尽弃还会性命不保。”桂枝面露难色道:“是我害了她……”
“那是她自己蠢!”不等桂枝说完,洛圣截道:“我很佩服她的勇敢,但有勇无谋就是自寻死路。”桂枝全身一凉,低头脆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袖手旁观我做不到,不成功便成仁。”
洛圣拍手道:“好一句‘不成功便成仁!”言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给桂枝。桂枝疑问道:“这是……?”
“生死一线散。”洛圣答道:“按事情原理发展下去,符婕妤最后的结局不是白绫三尺就是毒酒一杯,死法她是可以自己抉择的,生死一线散可以造成假死的现象,一天后会自己醒来。这种药一个人只能用两次,若用第三次假死就成真亡了。”
桂枝打开盖子,好奇的看了看又闻了一下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药,看来我真是孤漏寡闻了。”洛圣展颜一笑道:“非你孤漏寡闻,此药是我花十年心血研读西域、天竺的各种医书毒谱精心配成,旁人自然不晓。”桂枝凝神看向洛圣,几分钦佩几分忌惮,这个男子不简单!
晚秋的天气有些凉,树叶枯黄,花落满地。亭亭玉立的宫女迈着碎步结对走过,踏在柔软的落红上心底一片薄凉。小德子来传话,桂枝披了件淡紫色的披风,带琴进了东宫。
赵扩与一名太监坐在古老的梧桐树下对弈,不出片刻太监已经满盘皆输,桂枝走来扫了一眼棋盘曲膝颔首道:“殿下好棋艺!”赵扩起身笑道:“你可算来了,洛兄出宫去了连下棋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太监识趣的让位,桂枝毫不客气的坐下,顺手捻一颗白子道:“殿下若输了答应奴婢一件事如何?”赵扩笑道:“那是自然!”
棋逢对手,这一局一下就是一上午,赵扩一疏忽,桂枝落子展颜一笑道:“殿下输了。”赵扩并不失落,反而欣喜道:“洛兄不在终于也有人陪本王下棋了,少时常喜欢去华殿和苏贤妃下棋,最是畅快!成年后不方便再去华殿幸有洛兄这个对手,如今又多了桂枝!”桂枝入宫以来还不曾见过苏贤妃,心下好奇道:“听闻贤妃娘娘貌若天仙,曾冠宠六宫?”赵扩敛笑,黯然道:“的确如此,仅一步之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空气渐渐凝重起来,赵扩岔开话题道:“不提这个了,愿赌服输,你有何事尽管开口?”桂枝起身跪下,赵扩错愕地站起道:“不必如此,快起来。”桂枝摇头道:“殿下恩典奴婢没齿难忘。”
“究竟是何要事?”
“殿下可知张贵妃与符婕妤之事?”
“知道。”张贵妃和符婕妤的事在宫里像火烧干草似的蔓延,赵扩不想知道也难。桂枝道:“此事定有人从中挑衅,希望殿下能劝皇上对符婕妤网开一面。”赵扩扶起桂枝道:“本王答应你。”
吴东的跟班小太监陈裕到东宫来传召赵扩面圣,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赵扩借这次见赵惇的时机替符婕妤求情,赵惇气消了大半,叹道:“扩儿所言有理,符婕妤虽有错却也并非无理取闹。”言罢吩咐吴东传旨彻查胜雪之事,符婕妤也不用罚跪了。
桂枝得到消息舒心一笑,许栩总算不怨她了,她还未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孙英匆忙来宫乐部,冷脸召桂枝见李凤娘。如云忧心地看着桂枝,桂枝笑容不减道:“没事。”
孙英领桂枝到了李凤娘的寝宫,李凤娘直腰坐在凤椅上,居高临下;若水与荷香一左一右的侍立,采薇立在荷香身旁,除此之外殿里再无旁人。李凤娘一挥手,孙英退下将门掩上。
桂枝屈身行礼,李凤娘直勾勾地盯着桂枝,目光犀利。桂枝跪了半晌,李凤娘未叫她起来,桂枝毫不紧张,率先开口道:“娘娘是否为了奴婢求嘉王殿下替符婕妤求情之事怪罪奴婢?”李凤娘冷笑道:“你到是坦诚!”桂枝拜了一拜道:“请容奴婢解释。”李凤娘挑眉道:“你且说来听听。”桂枝道:“在张贵妃的胎儿还安好之前,符婕妤还不能死,不然最后谁来背这口黑锅。”
“有理,说下去。”李凤娘神色渐渐温和下来。“殿下去求请,皇上定会因殿下仁厚而爱护有加,太子之位指日可待。”李凤娘站起,信步走到桂枝面前将她扶起,有些忧虑;"话虽如此,可如今皇上已经派人查胜雪之事。”李凤娘不想东窗事发。桂枝从容道:“弃车保帅。”
暗暗的天刮着冷嗖嗖的风,赵惇身子弱,寝宫已是遍熏暖炉。赵惇趴在书桌上审阅奏章,不一会儿便开始睡眼惺忪,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忽然赵惇见眼前立了个人影,沿着纤细的腰肢往上看,只见李凤娘提着食盒,笑着,眼睛里有少见的温柔。
“皇后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报?”赵惇坐直身子问道。
“是臣妾让他们不要通报的,怕打扰皇上。”李凤娘边说边将食盒里的点心放在书桌上,赵惇一瞧皆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赵惇心里有些细微的悸动:“难得皇后有这份心。”李凤娘见时机成熟,叹道:“臣妾见到这些奏折才明白皇上日理万机该是如何辛苦,如今**也不太平令皇上伤神,实属臣妾之过。”言罢,撩裙跪下。李凤娘这些时日的改变赵惇都看在眼里,他无比欣慰忙将李凤娘扶起。李凤娘颔首低声道:“其实关于符婕妤与张贵妃的事臣妾已经有了眉目,只是不知皇上信不信得过臣妾?”
“皇后哪里话,你本就是**之主。既如此你就着手去办吧!”
次日,天气甚好,初冬的阳光并不灼人反而有种暖洋洋的舒服。
柳姑姑早早的收拾好包袱,她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李凤娘将她调出龙图阁。夕阳西下时,柳姑姑开窗迎着阳光,已毁的面孔蒙上了一丝诡异。她远远望见吴东率领一班人向这边走过来,柳姑姑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跪下,吴东不温不火地道:“娘娘口喻,柳姑姑因与符婕妤私仇过深故意挑起是非,杀害胜雪嫁祸张贵妃令符婕妤险些伤及皇子铸下大错,柳姑姑罪不可赦,就地处决。”柳姑姑面色惨白,惊愕的瞠目质问道:“是哪位娘娘?”吴东冷笑道:“这宫中能主宰生死的只有一位娘娘,那就是皇后娘娘!”
“这不可能!”柳姑大吼一声,扯住吴东的袍摆道:“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见皇后娘娘……"
吴东不耐烦的一脚踢开柳姑姑,手一挥,身后的太监连忙上前将柳姑姑按住,强灌下毒酒。当冰冷的酒液从口中流进喉咙侵蚀内脏,柳姑姑拼命挣扎的双手渐渐垂下。
吴东回宫向赵惇复命,赵惇认为李凤娘将此事办的极好,连连称赞。
柳姑姑死了,冷翠儿听到消息后犹如惊弓之鸟。一日,司膳房忙完各宫午膳后坐在一处闲聊。郭司膳见冷翠儿也在场,遂走了过来,众宫女连忙起身做福,郭司膳很是随和的让众人坐下,自己也坐在其中。郭司膳的亲信侍婢道:“柳姑姑死了,你们听说了吗?”众人道:“都听说了。”这宫里什么都不快,就是消息走的最快。有一名宫女道:“这柳姑姑心机也太深了,符婕妤毁她的容每日折磨她,她还能想出这么绝的方法来报复!”郭司膳睥睨了她一眼道;“你话太多了。”宫女安静地低下头。郭司膳对冷翠儿道:“符婕妤这次大难不死应该很快就要咸鱼翻身了,冷翠儿你要是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司膳房的姐妹!”
“啊?”冷翠儿惊讶的看着郭司膳,她不太明白郭司膳的意思。郭司膳装腔作势道:“你可别忘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是做什么的。”冷翠儿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符婕妤帮了她!从此冷翠儿将符婕妤奉若神灵。
冷翠儿隔三差五的往龙图阁跑,向符婕妤献殷勤,符婕妤本是性情中人,如今失宠见宫中之人待她不似从前,唯有冷翠儿雪中送碳,不由对冷翠儿冰释前嫌,两人来往日益密切,六宫之人皆看在眼里。
天飘洒着米粒般的小雪,梅花含苞待放,耐冬花金灿灿的开满御花园,皇宫犹是一派繁华似锦之景象。
李凤娘抱着暖手炉漫步在梅冈上,她登上一块险要的山石,若水慌忙跃上山石将李凤娘掺着:“娘娘小心。”李凤娘站稳脚赏四下风景,无意间又见冷翠儿朝龙图阁的方向而去,李凤娘犀利的目光蒙上了阴暗,嘴角弯出一朵微笑:“若水,告诉郭司膳时机到了!”
次日,张贵妃喝下司膳房送来的补汤,纷兰扶张贵妃在炕上坐下,倒了杯茶水伺候张贵妃漱了口。张贵妃疑惑道:“这汤味怎么有些怪怪?还有点香”纷兰好奇,拿起玉碗闻了一下碗里的残剩:“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淡淡的香味,不像食物的味儿。”两人并未在意,聊了一会儿家长张贵妃有些乏了。太监宫女皆退了下去,只留下纷兰伺候她宽衣躺下,纷兰放下帷帐跪守床边。
张贵妃迷迷糊糊的睡了一盏茶的功夫,微微感到小腹有些胀痛,突然这种痛感变的剧烈,直接令她惊醒。纷兰听到张贵妃的痛苦的叫声慌忙起身察探:“娘娘……?”
她见张贵妃捂着肚子,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连忙揭开丝被一瞧,一大片艳红的鲜血映入眼帘,纷兰吓得惊叫一声,哭喊道:“来人啦,快传御医。”不消片刻,飞琼殿已经乌泱泱的挤了一大堆人,吴太皇太后,谢太后,太上皇,赵惇,李凤娘以及三宫六苑的妃嫔都赶了过来,就连平日清心寡欲足不出户的苏贤妃也来到现场,以示关心。
听完御医的诊断全场空气沉沉的静下,飞琼殿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怔怔的看着地面头也不敢抬,谋害皇子的罪责非同小可由吴太皇太后亲自审问。纷兰将张贵妃今日的饮用清单叙述了一遍,何司正亲笔记下,在未查清之前整个司膳房统一关进了司正牢房。未了避免打扰张贵妃休养,吴太皇太后乘轿去了司正房,准备在司正房的大堂上审理此案。庄严肃目的司正大堂。
第一批带上的嫌犯是郭司膳和冷翠儿,灰头土脸的冷翠儿抬头见到坐在堂上衣着华丽,气质威严的吴太皇太后,她跪在地上紧张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郭司膳早已与李凤娘窜通一气自然神态自若,她双膝跪下扣首道:“太皇太后明察,此事与下官无关啊!”吴太皇太后道:“本宫且问你,贵妃的膳食一直是由谁传送的?”
“回太皇太后,贵妃娘娘的膳食一直都是由宫女冷翠儿看管和传送的。”一旁的冷翠儿早已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她清楚自己这次已经再劫难逃,昨晚在牢房郭司膳已经向冷翠儿摊牌,冷翠儿上次出宫探望家人,李凤娘派了人跟踪,她前脚刚走后脚全家就让人控制起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李凤娘的话保住家人的安危。
“冷翠儿。”吴太皇太后叫了冷翠儿一声,她身体一个激灵回道:“奴婢在。”吴太皇太后道:“贵妃是因服用了掺了麝香的食物才导致皇子不保,麝香只有太医院和宫外才有,我查看了近期的出宫记录,你出过宫对吧?”
冷翠儿手心出了汗点头道:“是。”吴太皇太后命人带了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上来,拿了麝香让猎犬嗅了一下,只见猎犬奔跑到翠儿跟前冲着冷翠儿叫了起来。吴太皇太后愤怒的盯着冷翠儿:“猎犬已经证明你的确和麝香有接触,看来贵妃确实是你加害,你幕后的主谋是谁?不要逼本宫用刑!”
吴太皇太后心中对李凤娘和符婕妤有所怀疑,未等冷翠儿开口就迫不急待的差人把李凤娘叫过来,毕竟在这宫里要出宫的人必须得到李凤娘的出宫令才能出宫,换句话说能越过太医院拿到麝香的只有李凤娘。
不一会儿李凤娘便神态自若的走了进来,向吴太皇太后行礼后立在了一旁,时常跟在她身边的若水这次并未出现,冷翠儿清楚若水不来只因昨晚秘密潜入牢房,在冷翠儿身上洒了点麝香,同样沾过麝香怕引起猎犬的反映。
“你到底说不说?”吴太皇太后再一次厉声问道。
冷翠儿低声啜泣着,心里千回百转,她抬头偷偷撇见李凤娘阴冷逼仄的眼神,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一狠心怯怯的道:“是符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