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说:“虽然我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你——关系着许多人,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夏尔穆无疑被说到痛处,冷声道:“谁又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没理由相信你。”
女子反问:“告诉我,现在还有谁能帮你?你还有可以信任的对象吗?”
“当然有!”
夏尔穆不由自主攥紧拳头,沉声道:“二王子殿下!如果我们早听他的劝告,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女子似乎听出了意思:“达鲁·赛恩斯?他和你说了什么?”
夏尔穆满脸惊讶,在哈尔帕城,他还从未听说有谁敢直呼二王子的名讳。
“你到底是谁?”
女子却说:“告诉我一切你所知道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
许久沉默,夏尔穆终于妥协:“好吧,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夏尔穆,是狄特马索大人麾下十二勇士之首。二十多天前,号称是阿丽娜的女人从哈图萨斯来到这里,还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芨芨草。当时全城上下欣喜若狂,百姓发自内心感念国王陛下和三王子殿下的恩德。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在一夜间急转直下。阿丽娜到来后,即把草药当众交给担任领地宰相的狄特马索大人,说是明日无偿分发给全城百姓,可谁知一夜醒来,狄特马索大人亲自保管在议事厅的草药,竟全都变成了野草!更荒唐的是,出事之后没有进行任何调查,阿丽娜就一口咬定是狄特马索大人偷换了草药,是要让国王陛下和三王子殿下在哈尔帕城失去人心!当即便将大人打入监牢,还宣布要以神判定生死!”
说到这里夏尔穆痛心疾首,恨声道:“这根本就是蓄谋加害!是栽赃!”
女子问:“什么是神判?”
“神判,就是以神明的旨意来定这个人是否有罪。那女人自称是王者的守护神阿丽娜在人间的化身,所以认为只有神判才能配得上她的身份。”
女子被勾起好奇心:“神判究竟是怎样的?”
夏尔穆恨声道:“他们决定的方式是采用烈焰之水,行刑时会在火堆上架起一个大陶缸,等到将缸里的水煮沸,就把行刑的人放进去,意思是说,水代表清白,火代表神明的拷问,如果这个人能毫发无伤,就证明他是清白的。”
女子似乎被这样的酷刑惊呆了,脱口问:“你家大人与阿丽娜有什么冤仇?”
“素不相识,哪来的冤仇!”
夏尔穆恨声道:“大人蒙受不白之冤,我们十二兄弟想尽了各种办法,脾气最暴躁的大个子森普和他的胞弟何鲁西、比安特当时就去找阿丽娜理论,结果却被当场缉拿;加西亚、帕西诺还有萨鲁耶德恳请二王子殿下出面求情,谁想到那个女人竟半点情面也不给,还把二王子殿下狠狠羞辱了一番,三人气愤难当,当夜潜入哈尔帕城堡,谁想竟一去不回!一下子损失了六个兄弟,剩下人已然被逼急了,渥尔特和奥赛罗是有名的神射手,他们准备趁那个女人外出时发动偷袭,结果竟也莫名失去了音信,到后来只剩下拉格菲尔、缪利斯、亚利安和我,伊尔坦邦尼大人感觉事有蹊跷,劝告我们不要再轻举妄动,还将我们四人掩藏在他的宅第中,想不到最后连伊尔坦邦尼大人都被牵连进去……”
女子目光闪动,忽然问:“我见到有两位大人在前天的酒宴上被抓,莫非就是他们?”
夏尔穆点头道:“伊尔坦邦尼大人和别兹兰将军都是狄特马索大人的至交,这次是为大人出头才受了连累。”
女子说:“你们既然号称‘十二勇士’,应该是很有本事才对,怎会如此轻易就一个个陷落进去呢?”
夏尔穆咬牙道:“这也是我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兄弟们一个个陷落,我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头,所以拼命劝告拉格菲尔、缪利斯和亚利安不要去水泉贸然行动,可他们就是不听,反说我是胆小鬼,结果……我因为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追随他们到水泉去,可是万万没想到,正是晚了这一步,让我看到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夏尔穆沉声道:“因为我反对他们的计划,所以赶去时并不知道他们藏身何处,谁知突然之间,竟从水泉中喷射出三股鲜红色的巨大水流,就像是血水,分别向着三个方向席卷而去,等我看清时,他们三人已然被这股红色水流从藏身地卷了出来,那情景……就像是变色龙的舌头粘住了猎物,眨眼间就将他们吞噬进水泉中!”
女子猛地一震,喃喃道:“是这样吗……我明白了……全明白了。”
夏尔穆立刻瞪大眼睛:“你明白了什么?!”
女子不答反问:“数月前,达鲁·赛恩斯擅自发兵巴比伦,对这件事,你家大人是什么立场?”
夏尔穆说:“听大人说,二王子殿下因为盯上巴比伦这块肥肉,特意想办法支走了当时在哈尔帕共同监督粮草供应的元老院议长,议长大人一走,二王子殿下就立刻行动起来,当时我家大人身为领地宰相,是坚决反对出兵的!”
“伊尔坦邦尼和别兹兰呢?”
“二位大人同样不赞同发兵,只不过别兹兰将军身为武将,必须要听王命行事罢了!”
女子笑了:“换言之,这三个人都与达鲁·赛恩斯政见相左!”
夏尔穆一愣:“什么意思?”
女子说:“凡事皆有因果,任何不近情理的行为都必然会有它合理的解释和动机。现代刑侦学科里有这样一句名言——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你可曾想过,处死狄特马索、伊尔坦邦尼和别兹兰,谁会从中受益?”
夏尔穆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指二王子殿下……不,这绝不可能!二王子殿下虽然在政见上与几位大人有所不同,但却是我见过最虚心体下的领主,兵败之后,他曾几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对几位大人的先见之明深感敬佩,不仅虚心检讨自己的过错,更亲自登门,希望大人今后能更多的提醒他、辅助他,态度之诚恳,连我们看了都要感动!此次阿丽娜作乱,二王子殿下更是前后奔走,为几位大人想尽了办法!”
女子似乎笑了笑:“这么说,你还非常感激他!”
夏尔穆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吗?”
女子问他:“你有没有想过,阿丽娜在这里不过是客,她一无兵权,二无威望,究竟是谁,给了她为所欲为的权力?”
夏尔穆猛地一震,随即摇头:“不,你想错了!阿丽娜之所以能为所欲为,就因为她是三王子的宠妃,而三王子又是国王最器重的儿子。那个女人身后站着三王子和国王,二王子殿下当然只有忍气吞声。”
“这是达鲁·赛恩斯告诉你的?”
女子笑了:“我记得在酒宴上被捕的那位将军曾说过一句话——纵然是三王子本人来了,也还要对他尊一声‘王兄’,所以说啊,他若对弟弟惧怕至此,是否有些太说不通了?至于国王就更没有道理!不久前,国王为了犒赏三王子平定米坦尼的卓越功绩,广罗天下美女举行大选妃,这件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夏尔穆茫然的点点头:“听说过,可是这与二王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女子说:“无论国王有多么器重三王子,在对待阿丽娜的问题上,他们的态度却是完全相左的!国王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个女人,举行大选妃的目的,就是要用如云的美女将她赶出三王子的生活!”
夏尔穆大吃一惊:“怎会这样?”
女子说:“其实不仅是国王,哈图萨斯的议员长老,甚至许多分封领地的领主,譬如伊兹密尔的赫尔什亲王,三王子的舅父,他根本都没见过这个女人,却已然将她视作必须铲除的毒草,众口一词,认为她是三王子身边的祸害精。懂了么?在阿丽娜的问题上,三王子根本就是孤立无援。而达鲁·赛恩斯同样是领主,对于这些动向他没有道理会不清楚,所以,你不觉得他对待阿丽娜的态度才有些太奇怪了吗?!”
夏尔穆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说,二王子殿下如果要讨好国王,最有效的办法应该是一刀杀了这个女人?!”
女子接着说:“你刚刚说,巴比伦兵败之后,达鲁·赛恩斯对曾经提出反对意见的人敬佩有加,可是我却听说,他这个人生性敏感多疑,现在管理的这片领土多年前曾属于巴比伦,因为害怕统治发生动荡,他曾下令驱逐所有巴比伦原住百姓!我实在不敢想象,一个多疑的人会有如此宽阔的心胸。”
夏尔穆早已听呆了,但是他拒绝相信:“可是,殿下的确非常器重狄特马索大人……”
“所以他们现在都被关进了大牢?”
女子再度提醒他:“按照达鲁·赛恩斯的逻辑,如果阿丽娜作乱是国王授意,目的是针对他,那么被肃清的辅臣,岂非应该是他的亲信,也就是政见相同的人才对!”
“你的意思是说……整治几位大人,是二王子在背后……”
夏尔穆快崩溃了,颤声道:“可是……如果真是如此,一刀杀了大人岂不痛快,反正阿丽娜是不讲理的,她也不在乎人心归向,为何还要大费周章打入监牢,再举行什么神判?”
“我想大概就是因为你们这十二个人吧!”
女子说:“既然称为勇士,必然有作乱的能力,若不先除掉你们,以达鲁·赛恩斯的小心谨慎,他怎能放心动手?!”
夏尔穆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仔细回想整个过程,蓦然发现每一次阿丽娜的行踪,竟都是二王子透露的消息!
女子接着说:“还有这场瘟疫,我原来一直奇怪,既然达鲁·赛恩斯那么在乎统治的稳定,怎会任由草药卖得比黄金还贵?触犯众怒的后果,他身为王室领主理应比谁都清楚啊?现在看来,草药价格居高不下,原来关键就是这几个臣子还没有死!”
夏尔穆再度震惊:“这话怎么解释?”
女子冷声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是在利用瘟疫,铲除异己!等到他们真的被处死,担负恶名的就是阿丽娜和她背后的三王子!而到那时,他只要‘查出’那批草药的下落,就可以为臣下平冤昭雪,然后广施百姓,就可以换来万众人心!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买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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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夏尔穆藏身柴房,一颗心翻江倒海难以平静,他反复思量女子所说的一切,如果都是真的,那二王子用心之毒,简直已超乎常人想象。黎明前,他还在寻找最后一丝可能为一贯信赖的主上开脱,然而当太阳自地平线升起,耀眼的光芒却无情毁灭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兵自阿丽娜的宫殿鱼贯而出,他分明听到士兵在抱怨:“什么刺客,连个鬼影都没有,害得老子白等一夜……”
夏尔穆的心在滴血,几乎咬碎一口钢牙:“二王子啊!你是当世最卑鄙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