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在当时虽然受到了老百姓的大力拥护和支持,可多年后,对这件事的看法,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版本。一种说法是,义不行贾,慈不掌兵。在大敌当前,铁观音整肃部队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另一种说法就是说她排斥异己,日本鬼子还没赶走,就先屠杀革命群众。一时间,持两种观点的人互不相让,吵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部队整肃结束了,那些该死的人也杀掉了。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秋天。初夏天旱遭了蝗灾,把春庄稼啃了个精光。蝗灾过后,勤劳的老百姓又中上了秋玉米,不想又让洪水把还没长成的庄稼没了脖儿。眼看今年粮食绝收已成定局,早就学会了逆境中生活的老百姓,自然不肯束手待毙,他们要发展自救。
头伏萝卜末伏菜。洪水刚刚退去,原野上到处都是老百姓种菜的身影。瓜菜能抵半年粮,来年青黄不接时,全靠这些东西扛饥荒,一直要吃到新麦子上场。按姜立柱的话说,那年的白菜多的,跟不要钱似的。挺好的一颗大白菜喂猪,猪都看着恶心。一时间,广袤的大平原上,郁郁葱葱长满了翠绿的白菜。
铁观音生就一副劳碌命,刚处理完整肃部队的事,又有人说那个德国教官养好了伤,这几天不吃不喝的闹情绪。铁观音这才想起还有德国人这档子事儿。
有了上次审讯的经验教训,根本用不着精心准备,更何况铁观音还有个专门的法律机构。这次审讯科劳斯换在民心堂,主审的法官由铁观音亲自担任,她的一众爪牙威风凛凛的分立两厢。曾有过打降德国人经验的常庆虹,更是破例站在了铁观音的身侧。
自认为万事俱备,只差犯人的铁观音意气风发,高喝一声:“把人带上来”。
科劳斯晃晃悠悠的上了堂,这小子肥肥胖胖,腆着个草包肚子。看来比上次审讯时胖了许多。
铁观音一脸狐疑的看了看候七,意思是:你们不是说德国这厮已经绝食好几天了,可现在这样子不像是挨过饿的?这是怎么回事?
候七自然知道,她冲科劳斯“呔”了一声,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暗号。只见科劳斯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斜伸出去,嘴里还“锵锵锵……锵嘁铼啋噫噔锵”,绕着大厅跑了两个趟子,然后,单腿打钎儿,跪在地上,:“参见司令啊”。
铁观音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连声夸赞:“有出息,有出息”。
有出息的科劳斯卖弄完了这些天学来的梨园精粹,果然不出候七所料,这一招儿让铁观音龙颜大悦。铁观音夸奖完等着看下一出儿,科劳斯站起身,又重新跑了两圈儿,铁观音大失所望,心道:这洋鬼子就不是学戏的材料,翻来覆去的就会这一出儿,什么时候才能混成角儿啊。
铁观音没得可问,就是问了也白搭,科劳斯是一问三不知。铁观音向他作了个杀头的动作,那小子居然挺了挺胸,把脖子伸得老长,一副悍不畏死的英雄气概。
铁观音又好气又好笑,打心眼里舍不得杀掉德国人。这家伙奇货可居,等打完了日本人,自己弄个戏班子,就凭这洋鬼子上场跑个场子,戏票就得比别人贵一块。谁看戏不图个新鲜啊,有个洋戏子压场,肯定能发财。想到这儿,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三国浦志。马僮跟了我这么长时间,光打仗了,学戏的事有点耽误,回头让他补补课,多学几出戏,最好整个洋鬼子班。就算是去上海滩唱,也能跟四大名旦叫叫板。戏子红都是那些有钱人捧出来的。有这些洋人在自己戏班里,想不红都难。
大家谁也不知铁观音心中的龌龊想法,眼见她脸上一阵喜一阵忧,不知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万一司令哪根筋短了路,真下令把科劳斯杀了,大家也有点儿舍不得。这家伙太好玩了。
科劳斯倒没觉得自己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生死全在铁观音一念之间。兀自向常庆虹挤眉弄眼,大家看了笑也不敢笑,全都紧绷着脸。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其实科劳斯不是不怕死,而是候七等人作弄他,对他说只要把铁观音哄开心,不但能饶他一命,还能让他加入宋春茂的爪牙队。
科劳斯刚开始认为这是小丑的把戏,以日耳曼人特有的不苟言笑给拒绝了。怎奈常庆虹每天冲他挥舞着拳头挑战。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火器时代,这些人还如此崇尚拳头的暴力。
随着科劳斯的不配合,供应他的食物从开始的馒头、白米饭、肉罐头,变成了窝头、咸菜、棒子面粥。在德国人心中,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科劳斯宁可饿死,也不吃一口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颇有些耻食周粟的气节。
科劳斯像去西天取经的孙猴子,危险时刻总有菩萨帮忙。德国这厮终于也等来了自己的菩萨,候七小姐。这个菩萨和大名鼎鼎的观世音只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女的。
观音菩萨救苦救难,候七一肚子坏水,她用自己的方式感悟着德国人。让他被希特勒洗的比天使的肚皮还白的脑子,慢慢变成一滩浆糊。不但对候七的话言听计从,更学会了从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中吸取热量和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