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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南浮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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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与先帝确实是故交好友,先帝为人宽厚,礼贤下士,深得人心。”毫无预兆地,他的嘴被撬开了,开始将往事娓娓道来,“臣一路追随先帝,助其登上皇位,尽心辅佐先帝,终得天下大治。”他蹙眉顿了顿,预示着话锋将转,“可惜好景不长,继位数年后,先帝渐渐无心朝政,进而荒废政务,终日饮酒作乐。经年累月,盛世衰败,灾难横行,民不聊生。”男子越是诉说,面色越是凝重,“臣无法对此坐视不理,故而……与四王爷一拍即合,决意改朝换代。”

身为一国之相,居然为了国家踹了皇帝,他倒是敢为天下之大不韪。如果不是碰上我这个思想先进的现代人占了甫云玦的身子,光是说出这番话,恐怕就够他人头落地了。

“你倒是敢说。”见他戛然而止,我冷不防插嘴,将心中所想化作语言。

“皇上不是要听实话吗。”他面不改色地回答。

“对,朕要听实话,你接着说。”我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

“四王爷执掌朝纲后,一度勤政爱民,但未料想……”他沉声说着,“最终却变得昏庸无道。”

“这是承认你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一脸淡然地反唇相讥。

“是臣有眼无珠。”他并不辩解,而是径自揽下罪过。

“是啊,幸亏这个时候朕出现了,不然你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呢?”我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随后又目光流转,落回到他的脸庞,“那朕的母后还有公主呢?你当时并不知晓芹寻公主并非天家血脉吧?”

“臣的确不知。”他垂首。

“所以呢?”我扬眉。

“臣没能护住先皇后的性命,难辞其咎。”说着,他忽然磕头向我谢罪。

“听你这话,似乎不是故意为之?”我平静地追问。

“四王爷本已许诺,不会伤及先皇后与公主,孰料他的部下擅作主张,趁乱派去杀手……”他略微抬起的脑袋一下子又磕到了地面上,口吻罕见的沉痛,“臣救驾不及,罪该万死……”

“依你所言,你并不希望看到皇后和公主遭遇不测,反倒是同你既是君臣又是至交的先帝,为你所不容?”尽管他看起来万般真诚,但我却没有被恻隐之心冲昏了头脑,这就冷静地发问。

“……”他闻声一言不发,整个人定在那儿,匍匐不起。

我并非无知小儿,懂得在那样天怒人怨的情况下,荒淫祸国的旧主是没有活路的——唯有那所谓的“以血祭天”,才能平息天下苍生的怨怼,才能更好地替新王树立威信。

只是……

“先帝亡故的那一刻,你对他,可还有兄弟之情?”我神色一凛,双眉不自觉地拧起。

“先帝……”他还以良久的沉默,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来,语气竟是朴名的深沉与悲痛,“自始至终都是故离的挚友。”

那一刻,不知是气氛感染所致还是心中确实悲戚,我的眼眶竟不受控制地一热。

我忽然想起了曾几何时,温故离在我面前解释其名字的情景。

“回皇上,是‘故友’之‘故’,‘离别’之‘离’。”

彼时听闻我暗中使坏的玩笑,他回话的语气里没有倨傲,没有怒意,没有厌恶,有的只是淡得几不可察的感伤与怀念。

时至今日,我恍然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

为了家国大义,他几乎是亲手将挚友送上了断头台,徒留负疚和缅怀,陪伴他度过余生。

那样的痛苦,怕是我一辈子都难以体会的。

是以,我默默无言地将目光投向别处,良久不知如何接话。

夹杂着忧伤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我终是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凝眸于堂下之人,问:“如若有朝一日,朕也治国无方了,你是不是也会像待他们一样待朕?”

说实话,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岂料这回,温故离倒是毫不迟疑地直起了身子,抬头与我对视,曰:“皇上不会如此。”。

怎么跟徐离仁的说法一模一样?

我暗自失笑,面上却波澜不惊道:“你怎知朕不会?当初你追随先帝一路问鼎盛世之时,又何尝料想你二人最终的结局?”

他闻言抿唇不语,片刻后,仍是执着地重复:“皇上不会。”

“呵……”我嫣然一笑,心下灵机一动,“但愿朕不会吧。”我站起身来,施施然走向男子,“否则……这南浮的天下可就要改姓了。”

道出此言之际,我已然站定在他的跟前,伸出手去欲将其扶起,谁知他刚顺着我的意思单膝离地,这就又猝不及防地趴到地上去了:“请皇上慎言!”

我望着因其手臂的突然离去而变得空荡荡的手掌,不急也不恼地笑了一笑。好整以暇地收回了右手,连同左手一块儿置于身后,我在他面前来回踱起步子来。

“慎言?朕怎么觉着这是十足的箴言呢?”我俯视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悠然自得地发问,“要知道,让朕产生这一想法的,可不是别人,而恰恰是温丞相你啊。”眼瞅着他又一次匍匐不起,我接着奏我的弦外之音,“若非温丞相总是明里暗里同朕对着干,朕哪儿会这般居安思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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