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仪调戏不成,反被羞辱,登时恼羞成怒,抬脚踹翻了李慧芝面前的食案。
饭菜汤汁洒上了李慧芝的裙裾衣摆。
她身后的宫女吓得惊叫一声,眼眶含泪。
李慧芝垂着头,神色黯然的起身退了一步,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一直闭着嘴看好戏的越王霍然起身,猛的上前拽住李淑仪的袖子,往后一甩。
李淑仪踉跄两步,宫女冲上来扶住,她才幸免跌倒。
越王沉着脸,冷冷看她。
李慧芝小声道:“哥哥别气。”
李淑仪冷哼一声,“真好,你们都有人护着……我才是那霸道不讲理的!”
这话外强中干,透着心酸。
李淑仪轻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这次她倒是头也没回,径直出了院子。
萧玉琢叹了口气。
南平公主是走了,可素香堂里的尴尬气氛却经久不散。
纪王缓缓起身,看了十五娘一眼,对景延年道:“我约了袁天师,修远陪我去吧。”
景延年握了握萧玉琢的手,低眉冲她微微一笑,才缓缓放手。
萧玉琢心头乱跳,看着他和纪王一道走远。
越王看了看剩下的三个女孩子,轻嗤一声,背着手也离开素香堂。
直到纪王走远了,十五娘才抬起头来,她小脸儿上却是莫名的嫣红一片。
萧玉琢啧了一声,她连忙去掐萧玉琢的手,“郡主,咱们也回去吧,六公主还得去更衣呢。”
萧玉琢回过头来,看着李慧芝,“公主身上的伤,可还有大碍?”
“你给的药很好,已经不疼了。”李慧芝冲她柔柔一笑。
萧玉琢颔首,“多谢公主几次相助。”
态度客气,透着疏离。
李慧芝拽着衣角,似有些忐忑,“我……我并不是……”
她脸面涨红,想要解释,又似乎难以启齿。
萧玉琢笑了笑,“不打搅公主,我等告退。”
李慧芝立即抬头看她,见她和十五娘都低头福身,态度谦恭。她轻叹一声,抬了抬手,“走吧。”
离开素香堂,萧玉琢和萧十五娘相互挽着手,可彼此之间却是安静的很,谁都没有说话。
萧十五娘低头看着脚下的卵石,看着树枝树叶间漏下的碎光,脸面微红。
萧玉琢抬头望着远山,若有所思,嘴角含笑。
梅香撞了撞竹香的胳膊,朝她努嘴。
竹香嗯了一声,却见前头主子猛的停下了脚步。
“你们说,郎君近来是不是有些不一样?”萧玉琢忽而回头问两个大丫鬟道。
萧十五娘噗嗤一笑,“原来将军这般爱护姐姐,果然是流言不可信,原以为将军真的厌恶……不是那么喜欢姐姐呢?”
萧玉琢摇头,“你不用委婉,他以往确实厌恶我,可最近……”
“只怕姐姐口中的厌恶都是打情骂俏吧?”萧十五娘掩口笑道,眼中更满是骐骥,“难怪旁人都嫉妒姐姐,姐姐真是好福气。”
萧玉琢一阵无语,她不是说出来秀恩爱的好么?
“你们说,如果我现在去向郎君要菊香,他会不会一高兴,就还给我了?”
梅香一听,连连点头,“必然会呀!”
竹香却皱起眉头,“这事儿等回府再说吧?”
萧玉琢连忙摇头,就是要趁着他如今态度如此奇怪的时候,才好开口呀!谁知道回到了府上,他还是不是这个样子了?
“你们且回去,我去去就来。”
萧玉琢扔下丫鬟,独自向另一方向大步走去。
梅香竹香不放心,也要跟上。
萧十五娘却拦住她们说,“人家夫妻两个要说些体己话,你们跟着不是净碍事儿么?”
梅香竹香一想也是,便目送着萧玉琢走远。
听说袁天师在和纪王一起讨论经道,景延年在毗邻的桃花林中等候。
萧玉琢便掂着裙子,踮着脚尖往桃花林中跑去。
远远瞧见前头有人影一闪而过,她不由停下脚步,那不是廖长生么?
廖长生这时候来干什么?
萧玉琢心下好奇,不由更放轻了脚步,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靠近。
景延年和廖长生都是习武之人,相当警觉。
萧玉琢想偷听他们说话,却又怕被他们发现,不敢靠的太近。
正当她犹豫又干着急的时候。
忽然一只手,猛的捂在了她的口鼻之上。
她大惊,立即就要挣扎。
“嘘。”那人却在她耳边轻声呵气。
萧玉琢心头猛跳,却立即安静下来。
那人这才稍微松开了她的口鼻。
她侧脸一看,李泰妖孽一般的脸,似笑非笑,离她不过一拳之远。
“想不想偷听?”李泰低声在她耳畔问道。
萧玉琢连忙摇头,她偷听她自家夫君说话也就罢了,跟越王一起偷听算怎么回事儿?
越王却微微一笑,硬是捂住她的口鼻,“可是我想听啊,你别捣乱,捣乱我就拗断你的脖子。”
他说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萧玉琢却只觉心头一凉。
她连忙点头。
李泰捂着她的口鼻,抱着她的腰,纵身一跃,猫一般窜到了不甚高的桃树上。
又蹁跹敏捷的在枝桠间,悄声靠近林中的景延年和廖长生。
景延年似乎察觉了什么,猛的抬头向他们藏身的地方看过来。
萧玉琢心头一紧。
却见一旁树枝间扑棱棱飞出一只鸟儿来。
景延年又转过头去。
廖长生低声道:“已借着僧人仆婢的口,将话传到山下去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坊间就会开始流传,将军独爱郡主,不惜为郡主触怒南平公主的流言了。”
萧玉琢闻言,浑身一僵。
这话什么意思?是她理解错了吧?一定不是字面的意思吧?
景延年微微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廖长生却拱手躬身,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属下斗胆,百思不得其解。”
景延年回过头来看着他,“什么?”
“郎君既是不喜欢寿昌郡主,又为何故作宠爱,甚至说……容不下他人?这岂不是……岂不是耽误郎君更好的姻缘?”廖长生垂头,低声问道。
树杈上蹲着的萧玉琢只觉头晕目眩,心头像是被人猛打了一拳似得,闷闷的透不出气来。
若不是身后有人抱着她的腰,捂着她的嘴,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头栽下去,或是忍不住冷笑出声来。
她这会儿既然没掉下去,便竖起了耳朵,等着景延年的回答。
景延年似乎犹豫了很久。
萧玉琢都开始担心这树杈被她和李泰踩着,还能坚持多久的时候,才听闻他幽幽开口。
“圣上还未立太子,如今最有希望的就是纪王和越王。两位王爷各有幕僚宾客,性格不同,却也是各有势力。”
廖长生皱眉拱手,“那将军支持哪位王爷?”
景延年笑了笑,“羽林军乃是圣上亲兵,我自然是支持圣上的。”
廖长生沉默了片刻,皱着眉头仔细思索,忽而长长哦了一声,“将军是不想这么早表态,引得圣上不满?”
景延年却是摇了摇头,“我不懂圣上心意,只怕认错了主,惹得圣上伤心。且如今圣上年富力强,哪位王爷太心急都会惹得圣上不满。已有不少大臣盯紧了我身边的位置,枕边风好吹,不偏不倚的路不好走。”
廖长生似懂非懂,“既是如此,将军又为何要帮郡主撮合萧家娘子和纪王呢?”
“圣上舍不得萧谆,迟早会叫他回来。”景延年勾着嘴角笑了笑,“我只是看不惯,一个女孩子的幸福,要搭在时运不济上。”
萧玉琢垂眸,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是因为她的恳求,如此看来真是她太自作多情了。
廖长生又说了些旁的事情,话还没说完,便有小和尚来寻,说是袁天师有请。
景延年阔步离去。
萧玉琢被身后的人紧紧抱着,一直蹲到他的身影远的再也看不见,才被人抱着跳下树来。
李泰刚一放开她,她抬脚就跑。
这一番话听来,她算是大彻大悟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觉得他眼睛里尽是一往情深。
她还觉得感动,觉得一个古代的男人,竟然能说出那么一番动人的话来,一定是爱之深情之切了……
原来一切不过是计谋,是权宜……是她自作多情!
还以为他温情脉脉,她竟然捡到了世间良配……
还以为和离的想法,终于可以作罢了,她可以安安心心的要回菊香,同那暗中算计她的人斗智斗勇,然后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呵呵,真可笑。
萧玉琢跑的飞快,忍不住抬手捂着胸口。
哪里好像被人戳破了一个洞,秋风呼啸的灌进心口,又酸又冷又难堪……
“郡主,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竹香和梅香到底是不放心,在厢房院外的石径上等着她。
见她远远跑来,两人飞快的迎上前来。
萧玉琢摇摇头,“没事。”
“郡主跑的这么急,是又遇上南平公主了么?”竹香张望问道。
梅香嘻嘻一笑,“南平公主有什么好怕的?有郎君护着郡主,再来十个南平公主也不够瞧!”
萧玉琢脸色更为煞白,“回去。”
她倚在竹香身上,急促的喘息着。
两个丫鬟见她累得不轻,却又什么都不肯说,再不敢玩笑,连忙将她扶回厢房。
三人离开后,石径一旁才慢吞吞的踱步走出一个人影来。
越王李泰凝眸看着女客厢房的院门,抬手摸了摸下巴,站了一阵子,悄然离开。
萧玉琢回到厢房后就在床上挺尸。
萧十五娘拉她去吃素饼,她都懒得动弹。最后还是叫丫鬟去取了送回来,十五娘自己就吃了半盘子,萧玉琢却一个都没吃完。
“你家郡主这是怎么了?”十五娘狐疑的看着梅香,“先前不是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你才是霜打的茄子!”萧玉琢立即回道。
梅香皱眉,小声说道:“郡主去向郎君要回菊香,或许是郎君没同意吧?”
萧玉琢听闻梅香的揣测,心中冷笑,嘴上却懒得辩解。
眼见十五娘仍旧狐疑的看着她,她咋咋呼呼道:“萧玉妍,一盘子素饼你是要一个人吃完?!”
十五娘见她似乎恢复了气力,这才哈哈一笑,“装什么伤春悲秋的模样?露出你贪吃的本性来了吧?”
两人笑闹争抢时,却有一个宫女怯生生的来了,并不似李淑仪身边宫女那般嚣张,禀一声就敢直接闯进门来。
那宫女低着头在外头恭候着,梅香掀帘子唤她,她才低着头进门。
“六公主想要邀请郡主明日一起登高赏景。”宫女垂着头,低声说道。
萧玉琢微微皱眉,看了十五娘一眼,又望向那丫鬟,“六公主邀我登高?只邀我一人?”
那宫女的头垂得更低,小声怯懦道:“是。”
主子腰杆儿不硬,连带着丫鬟都畏畏缩缩。
萧玉琢哦了一声,“公主为何只邀我一人?”
“婢、婢子不知。”宫女有些紧张。
萧玉琢摆摆手,“我知道了,多谢公主盛情。”
宫女走了,萧玉琢立即就对十五娘道:“你和我一起去。”
十五娘一愣,“人家可没请我。”
“你就不怕她趁没人的时候害了我?”萧玉琢挑眉。
十五娘张了张嘴,没忍住,“你敢害她,她都未必敢害你吧?她生母不过是个昭仪,她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如何跟你这有食邑的郡主比?”
萧玉琢翻了个白眼,“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