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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劝人是门技术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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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延年眉头轻蹙,却没有开口。

“这样吧,你想利用我,萧家人也不想看着我把事情越闹越大,我更是想安安静静的把孩子生下来。”萧玉琢提及孩子。

景延年的目光便落在她肚子上。

此时才两月,她腹部甚是平坦,自是什么都看不出。

“刚好,我们互利互惠,你拿着‘休夫书’,我住在别院里。倘若有人想塞给你你不喜欢之人,你就拉我出来作挡箭牌,说那休夫书不顶用,我还是你的妻!”

萧玉琢见景延年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两道墨染的浓眉都越挤越近,连忙又补充。

“当然我也不妨碍你寻找你心里的朱砂痣、白月光。到时候你把休夫书拿出来,上头有我的指头印子,官府不认,我也得认不是?”

萧玉琢微微一笑,满脸的我都是为你好。

景延年垂眸,半晌才缓缓开口,“什么朱砂痣?白月光?”

萧玉琢不由皱眉,这不是重点好吧?

见他沉着脸,面有不悦,萧玉琢只好解释道:“曾经有一位女诗人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至少两个女人,娶了红牡丹,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牡丹,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彼时尚未有玫瑰,萧玉琢就地取材,用颇负盛名的牡丹代替。

景延年的眉头倏尔一展,冷笑一声,“既如此放不下,何不两个都娶进门来?”

萧玉琢一怔,被他噎的翻了个白眼,价值观不同,果然无法沟通!

“大丈夫生不抱憾,死能瞑目,既割舍不下何不去追寻?既不去追寻,因何还要念念不忘?”景延年说的一本正经,“我不会休弃你,更不会用旁人来取代你。”

嗯?

萧玉琢怔了好一会儿,“你不就是想成全自己忠臣之名,不成纪王亦或是越王的党羽么?我给你利用,你倒也不用把自己的一生幸福都搭进去,既然我们不合适,日后都不要彼此纠缠就是了。”

景延年面色冷凉,眼眸沉沉,“何为合适?何为不合适?你如今都已怀有我的骨肉,再说这些不觉可笑?”

萧玉琢扶额,跟一个认死理的人沟通怎么就这么难呢?

“孩子是孩子,夫妻是夫妻。唉,我不跟你废话,反正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我们就和离!”

萧玉琢猛的一拍桌案,高喝一声。

大约以往的郡主从来没有在景延年面前如此嚣张放肆过。

他竟瞪眼微微一愣。

萧玉琢顿觉豪气云天,扬眉吐气!

她哈哈一笑,跪坐在自己脚踝上,“怎么样?你若答应,将来孩子生下来,我会叫他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倒也不至于被人说是没爹的孩子!我更会照顾好他,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景延年脸色顿时一黑,煞气满屋。

萧玉琢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人真是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没别的意思……”

“你是打定主意不肯跟我回将军府了?”景延年沉声问道,他嘴角微微勾着,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无,只觉他从眉梢到眼角都是冰冷的。

萧玉琢连连点头,那是肯定的了,好不容易出来了呢!

“那我就搬过来与你住。”景延年说的斩钉截铁。

萧玉琢下巴险些惊掉,“你你你,你说什么?这里是我的别院!不是你的地方!你凭什么……哎哟,哎哟我的肚子……”

萧玉琢被他气得脸色涨红,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景延年立时大惊,“来人!菊香呢?”

菊香梅香几个,本就在院子里候着,听闻叫喊声,立即冲了进来。

竹香跑在最前头,她连忙扶住萧玉琢。

景延年想要伸手抱她,却被萧玉琢一把推开,“肚子疼,我的孩子……”

她闭目高喊。

惊得景延年再不敢碰她,只能焦急的瞪眼,站在一旁干看着。

菊香跪坐地席上,伸手为萧玉琢把脉。

却见萧玉琢偷偷睁开一只眼,飞快的冲她挤了挤眼睛,又“哎哟哎哟”的呻吟起来。

菊香清了清嗓子,“郡主如今有身子不过两月,月份太小,胎儿还不稳固,不能动气。恐伤肾,怒伤肝,情绪起伏,容易动了胎气。”

菊香垂着眼眸,说的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景延年皱着眉头,从萧玉琢身边稍稍退了一步,“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动气。”

萧玉琢心中一阵畅快,缓缓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就按我说的办吧!你莫要来纠缠,若有需要,两下走动一番,也不是不可以,我不是那不近人情之人……”

萧玉琢得了便宜正卖着乖,突然外头尖利的嗓门一声高唱“圣旨到——”

这才真将萧玉琢给吓了一跳。

她从竹香的怀中坐直身子,向外张望。

内侍省的司监奉着明黄的绸布,大步踏进院中,“寿昌郡主何在?”

丫鬟们连忙扶着萧玉琢前来接旨。

那司监冷眼看了萧玉琢一眼,冷哼一声。猛的瞧见景延年也在,连忙笑着跟他打招呼。

萧玉琢微微皱眉,眼皮轻跳,圣旨这会儿到,估摸着不大可能是好事儿吧?

她侧脸看了眼景延年,又忙垂下头去。

司监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圣旨。

“罢黜寿昌郡主封号,收回食邑,夺田舍农庄私产。并敕令萧家不得将原嫁妆之外的田产财物转归其名下……”云云。

司监的声音奸细,入耳只觉冷冰冰的。

萧玉琢脚下一颤,圣上这是要釜底抽薪呀?

景延年见她稍微一晃,就连忙扶着她的肩头。

这般亲昵举止落在那司监眼中,司监只觉眼皮一跳,就连宣读的嗓音都不由温柔了几分。

萧玉琢抬手推开景延年,又端正跪好。

司监宣读完,收起手中绸布,笑眯眯的看着景延年,拱手道:“将军刚出了府,圣上便得了消息,圣上坐于高堂之上,这许多事情也不曾听闻,今日才知将军受了这般委屈。圣上一向爱惜人才,如何能看着将军受此大气?所以……”

萧玉琢翻了个白眼,还是疼她这个外甥女,不如疼他手底下的爱将多呀!

“我先前并不知道……”景延年似乎是怕她误会,再动了气,连忙解释。

萧玉琢轻哼一声,“如今我连郡主都不是了,适才的约定也就做不得数了,我既对将军没有了利用价值,将军还是快些将放妻书给我……”

“我答应你适才约定,放妻书之事,日后休要再提。”景延年冷脸说道。

萧玉琢挑了挑眉梢,是了,就算她没了郡主的封号,可她还是长公主的女儿呀!他一样可以利用她,拒绝旁人的变相拉拢。

萧玉琢微笑着点头,“也好。互利互惠,你我也都省心省力。”

景延年眯眼看她,她笑容明媚,如秋日极盛的阳光,让人目眩神迷。

他不是她口中会对白月光朱砂痣心存不甘,又念念不忘的人。

他想要的,绝不会放手。

萧玉琢接了圣旨,倒并没有什么凄惨的神色,还笑意盈盈亲自将景延年送出了家门。

别院门口离别之事,她甚至还轻轻对他招手。

可算解决了个麻烦,从今往后便可以安安心心的过她的自在日子了。

就好似没有了悬在头上随时会掉下来的剑一样,她心中畅快可想而知。

就差没说一句“将军慢走,将军再来啊”。

甚至丫鬟扶着她的手,回到厅堂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

廊下的长公主瞧见,几乎难以相信,“你掐我一把。”她对驸马萧四老爷说道。

萧四老爷哪里舍得掐她,连忙往自己身上掐了一把,疼的龇牙。

“咦,我先前劝她同景延年和好的时候,她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这会儿我瞧着,两人倒是和睦的紧,她还亲自送了他?”长公主狐疑问道。

萧谆从廊下缓缓踱步走来,“劝人,是一门儿学问,你想叫她怎么做,却不能明着说是你想叫她做的。得叫她自己想做才行。”

萧谆摸了摸胡子。

长公主微微颔首,“还是父亲老谋深算。”

萧四老爷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萧谆咳了一声,“长公主过奖,不过叫玉玉丢了郡主的封号和食邑,名下产业又赔出去不少,倒是缺憾。”

“不能明着给她,暗地里还会叫她过的清苦不成?”长公主哼了一声,似乎对圣上的薄情有所不满。

“去看看玉玉,咱们也该走了。”萧四老爷握住长公主的手说道。

萧谆先走一步。

长公主站在厅堂门前的时候,正瞧见萧玉琢满脸兴奋的和丫鬟们商量着什么。

她眉头一跳,只觉她又要生事儿。

萧玉琢恰好抬头,“阿娘,要走了么?”

长公主迈步进门,“圣上夺了你郡主封号,收回你的食邑……你不用太过担心,有阿娘在,断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我不担心。”萧玉琢笑嘻嘻的摇头,有些事情,她早就想做了,奈何先前有郡主的名头在,许多事情不好放手去做,再落得个“与民争利”的名声,才是麻烦。

如今可不一样了,她既已休夫,又不为郡主的名头所累,想做什么就可以放手大胆的去做了。

眼见女儿脸上当真没有一丝忧愁之色,清亮的眼眸之中似乎还有些兴奋之意。

长公主既觉欣慰又有些头疼。

“阿娘不用担心我,从行宫回来就一直住在我这里,还没有回家好好休息一番。”萧玉琢起身将她和爹爹往门外请,“您和爹爹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长公主和萧家四老爷被送出厅堂,送到了门外。

眼见女儿笑的如同一朵花儿一般明艳动人,长公主只好叹一声儿大不由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和萧四老爷登上马车回家去了。

“郡主究竟想做什么?”梅香好奇的问道,她脸上适才因为圣旨惶恐而下的眼泪还没擦干。

萧玉琢微微一笑,“赶紧擦擦你脸上的泪,如今我可不是郡主了,再不改口,小心被人抓了短处!”

梅香抬手抹脸,“娘子有什么打算?”

萧玉琢微微眯眼,“唔,有一些想法,是得好好谋算。”

萧玉琢转身去了书房,立在桌案旁,提着笔不知思量些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并不知道景延年离开她的别院后,没有回将军府,反倒直接去了宫中。

临近宫门还遇上了那前去别院宣旨的司监。

司监笑着跟他打招呼,“见过将军,将军这么着急的要进宫,是要去谢恩吧?”

圣上听闻他未满期限,便擅自离府,非但没有罚他。反而罚了那胆敢休夫让他颜面扫地的寿昌郡主。

这恩宠,也是没人能比了。进宫谢恩,着实应该。

景延年跨坐马上,却没回应那司监,亮了腰牌就直接入了宫。

谁知,他却并不是去谢恩的,反倒在御书房外跪了下来。

他竟是恳求圣上,收回成命,求圣上将寿昌郡主的封号赐还于她。

这不是太不知好歹了么?圣上夺了郡主封号,那是给他撑腰长脸呢!他倒好,扭脸就来求圣上收回成命?

圣上是好脸面的人,这可把他气得不轻。

当即拂袖离了御书房。

“他爱跪,就叫他跪着!朕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

景延年跪在御书房外,圣上走了,他也没走,这么一跪就是两三个时辰。

他才受了鞭伤,身上本就疼的如火焚烧,这么端端正正的跪着,开始有太阳晒着,热的难受。

后来太阳偏西,秋风阵阵又只觉入骨的寒凉。

“将军回去吧,圣上不会见您的,圣上是为您好,您怎么就不理解圣上的一番苦心呢?”圣上身边的内常侍上前劝解。

景延年垂眸跪着,不为所动。

内常侍见劝不动,便摇头叹息着走了。

但这时,却有人寻腥而动了。

一双簪花的高头屐,折枝花绣月白牡丹暗纹湖裙,随着莲步轻移,那湖裙如花绽放,煞是好看。

簪着花的高头屐停在景延年身边。

景延年忽觉身上一暖,猛的睁开眼来。

“六公主。”他眸若深渊,暗黑无波。

李慧芝柔柔一笑,正将一件银灰色夹金丝披风搭在他肩头之上。

这映着斜阳微微发亮的银灰色,女子披来则显清淡淑静,披在他的身上,则濯濯清朗,公子如玉,蒹葭玉树。

“将军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李慧芝缓缓开口,声音如春水暖柔。

景延年微微蹙眉,猛的将肩膀一抖。

李慧芝刚搭好在他肩头的披风便滑落在地。

李慧芝脸色一僵,“将军……将军心诚,可寿昌郡主却并不见得领情吧?何苦惹怒了父皇?”

“六公主好意,”景延年冷声开口,“某不敢受。”

连句“心领了”的客套话都不会说么?这般直白的拒绝,叫人小姑娘的脸面往哪儿搁?

六公主身边的宫女都觉脸上一热,颇有些难堪。

李慧芝银牙轻咬,眼眶里似含了盈盈泪光,“将军说话……”

“某说话向来如此,六公主请回吧,男女授受不亲,”景延年跪的端端正正,只看了她一眼,便目不斜视的望着御书房的方向,“景某是有家室的人,辱没了公主名声倒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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