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便往周昭仪那里去。
人未到周昭仪那里,他就另派了宫女去请六公主。
“就说是周昭仪想念她,想见见她,将她请来。”
李泰想要去给周昭仪请安不假,但他更重要的意思,便是警告自己的好妹妹。
周昭仪见了她最疼爱的儿子,高兴不已。
刚说上几句热乎话,便听闻六公主来请安了。
“****在宫里,也没见她殷勤的来给我请安!我还当她是淑妃生的,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周昭仪的脸冷了下来。
“是我叫她来的。”李泰沉着脸说道。
周昭仪狐疑的看了眼儿子,见李慧芝进来,她便没有多问。
“阿娘近来可好?好久不见阿娘……”李慧芝福身行礼。
“你也知好久啊?我当你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生母呢!”周昭仪冷哼。
母女从不亲厚。
李慧芝垂眸冷笑,“阿娘不待见我,我如何敢来惹阿娘生气呢?今日哥哥也在啊?阿娘怎的还想起有我这个女儿了?”
“你这是什么话?倒是我对不起你吗?”周昭仪怒挑眉头。
越王忽的站起身,抬脚走向李慧芝。
李慧芝在他目光逼视之下,有些紧张心虚的退了一步。
李泰停下脚步,“阿娘,有些话,我想单独跟妹妹谈谈。”
他们虽是兄妹,宫中能叫他们好好说话的地方却是不多。
周昭仪点点头,起身带着宫女离开殿中。
偌大的皇宫殿宇,广阔的房顶,高高房梁,宫人悉数退出之后,越发显得空旷冷凉。
“哥哥想跟我说什么?”李慧芝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似笑非笑的问道。
李泰冷眼看着她,兄妹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却透着不睦,疏离。
“从我那儿拿走的东西,是不是该还我了?”
“我拿哥哥什么了?哥哥可别胡乱诬赖人!”李慧芝轻嗤一声,“我虽不受宠,还没有沦落到要靠偷过日子的地步吧?”
“少废话,东西呢?”李泰冷脸伸手在她面前。
李慧芝的目光落在他干净的手掌心,又顺着他的掌心看向他的脸,倏尔一笑,“哥哥真会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快拿出来,免得我动手。”李泰冷声说道。
“哟,你还跟我动手啊?你不是我亲哥哥么?”李慧芝挑眉轻笑,“你这般,我还以为你是旁人的哥哥呢?”
李泰脸色阴沉,冷冷看她。
李慧芝抬手掩口,“呵呵,我说错了,你不是旁人的哥哥,是心里惦记那人才对!”
李泰浑身都泛着冰冷之气。
李慧芝却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你光是惦记着人家有什么用?人家心里又没你……拿着人家的东西,就行了么?怎么这般没骨气?我若是你,就大大方方告诉她,叫她知道我心里有她!男子汉大丈夫,敢爱不敢说。还好意思跟我这儿要东西?”
李慧芝得意洋洋,正要笑出声来。
李泰忽然上前一步,抬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
李慧芝当即没了声音,抬手拍打着他的胳膊。
可李泰掐的紧紧的,她那点儿力气哪里够看。
“放……放手……”李慧芝嘶声竭力,可从嗓子缝里挤出的声音,还没有小猫咪叫的响亮。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脸就憋涨的通红。
她眼目里尽是惊恐之色。
李泰看着她,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放……放……”她快要憋死了。
她用手拍打他的胳膊,他不放松。
她伸手想去抓他的脸,却又够不着。
她伸腿踢打他,他却恍如殿外硕大的石柱,纹丝不动。
李慧芝忽然之间就知道害怕了。
她这哥哥是真的怒了,他不是吓唬她,他是真不怕就这么掐死了她啊!
李慧芝张着嘴,可嗓子里却连一丁点儿声音都不发不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被他掐死了,恍恍惚惚好似感觉道灵魂都已经出窍了……
她乱踢的脚不知勾到了什么,咣当一声响动。
殿外的周昭仪听闻了动静,担心兄妹两个在殿里动起手来。
她在殿门口探头一看,可吓了一跳。
“泰儿,你干什么!快放手!”周昭仪扑上来拉扯李泰。
可李泰紧紧扼住李慧芝的脖子,根本不撒手。
“放手!我叫你放手!”周昭仪吓得脸色都变了。
见李泰不为所动,她忽然扑上去,一口咬在李泰的手上。
李泰似乎恍然从愤怒里回过神来,手一抖,放开了李慧芝。
噗通一声。
李慧芝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周昭仪吓得跌坐在地,无声的哭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李泰面无表情的站着,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李慧芝。
“六公主?六公主醒醒!”周昭仪摇晃着李慧芝,抬手颤颤巍巍的放在她的口鼻之上。
“没……没气了吗?”周昭仪脸上已经苍白无色。
李泰微微皱眉。
周昭仪扑在李慧芝身上,趴在她胸口,听她的心跳,“不能死啊,六公主,你不能死啊,你可别吓我!你快醒醒,快醒醒!”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她就算不受宠,她也是圣上的女儿!她是公主!”
“你杀了她,圣上会怎么看你?圣上会厌恶你!你叫阿娘怎么活?怎么活?”
……
周昭仪扑在李慧芝的身上哭了半晌,忽觉身子底下的人动了一下。
她受惊一般,立即坐直了身子,惊愕的瞪眼看着李慧芝。
李慧芝“咳咳”,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怎么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昭仪几乎是喜极而泣,她连忙双手合十,拜天拜地拜菩萨。
李慧芝没看周昭仪,她怨毒的目光落在李泰身上。
李泰神情有些复杂。
“你……”周昭仪从地上跳了起来,闷头往李泰身上打去,“你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吗?你是不是魔怔了?她是你妹妹呀!亲妹妹呀!你跟她动手,你怎么不跟我动手算了?你直接掐死我算了?”
周昭仪一面哭一面拍打李泰。
李泰站着没动,任由她拍打自己。
“别做戏了。”李慧芝嗤笑一声,嗓音嘶哑的说道。
她脖子上还有被掐过的痕迹,那指痕通红,可见李泰适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的看了李泰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我的东西呢?”李泰低喝一声。
李慧芝脚步微顿,冷笑一声,声音嘶哑的听不出原本的音色,“那是你的东西么?你敢当着阿娘的面,承认那是谁的东西吗?”
李泰皱眉。
“你们说什么?什么东西?六公主,你拿了泰儿什么东西了?”周昭仪问道。
李慧芝哼笑一声,六公主,泰儿?
这就是他们的区别,他们在她心里,永远都不平等。
他就算想要掐死她,都可以被原谅。
她拿了他的东西,就要被呵斥归还?
李慧芝大步迈出殿门,“有本事你就掐死我,我没死,东西你永远都别想拿回去!”
“你倘若再敢算计伤害她,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李泰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慧芝脚步一顿,继而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的很紧,蓄的漂亮指甲陷进手心里,生疼生疼。
可手心再疼,都比不过脖子上的疼,比不过嗓子里的疼,更不及心里的疼!
李慧芝一直回到自己的殿宇里,才缓缓松开手。
手掌中间,一排深深的月牙痕。
“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宫女发现她脖子上的掐痕,又发现她手心通红,指甲痕迹似乎要将皮肉抠破。
李慧芝却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没事。”
“天哪!公主,您的嗓子!这怎么没事呢?婢子去请御医来!”宫女一听她嘶哑的嗓子,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李慧芝摇了摇头,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沉沉的额看着她。
“我能相信你么?”
那宫女连连点头,“婢子对公主忠心耿耿!”
李慧芝缓缓点头,“好,我身边,还是有对好我的人!”
宫女一面哭,一面咬着下唇,目光坚定。
“这个,你拿着,照我说的做。”李慧芝弯身在那宫女耳旁,低声的吩咐。
宫女脸上一开始是惊恐之色,后来更多的是狐疑。
李慧芝说完,目光清冷的看着宫女。
那宫女在她视线之中略有些紧张,但不待她开口,那宫女便弯身跪下朝她磕头,“婢子能被公主挑中,伺候公主身边,乃是婢子的福气!这一去,不管婢子如何,婢子都谨遵公主吩咐。”
李慧芝见那宫女果决的神色,却又不忍心了。
她伸手拉住那宫女的手,“玲珑……拿着,找个小丫鬟。”
李慧芝将自己的首饰盒子推给宫女玲珑。
玲珑脸上一惊。
李慧芝冲她重重点头,“你别去,我舍不得你。”
玲珑立时垂眸,掉下泪来,她又跪下来磕头谢了恩。
这才将那首饰盒子里的几根赤金的首饰揣在袖中,拿了李慧芝给她的东西,退出殿外。
李慧芝看着面前摆着的镜子,微微抬起下巴,镜中她白皙的脖颈上,有着刺目的掐痕。
她轻抚着那些掐痕。
她被扼住喉咙之时,那种濒死的绝望,好似还未消失,至今回忆仍心有余悸。
想到哥哥那双黑沉沉望不到情绪的眼眸,她只觉脊背发寒。
倘若哥哥知道她做了什么,会不会……
不会不会,她连忙摇头,这件事情她做的隐蔽,哥哥一定不会知道的!
而且,如今有云公子帮她!
她想要做的,正是云公子期待看到的,哥哥必不能将她怎么样!
李慧芝惦记着云顶赌坊的云公子。
景延年也没有忘了这茬。
他一时不能拿住身在深宫,小心谨慎的李慧芝,却是将云顶赌坊摸底查了一番。
“这云顶赌坊崛起的很晚,不过就半年的事儿。”廖长生眼中尽是狐疑,“可这云顶赌坊却不简单,几乎和长安城中数得上的世家,都有些来往。”
景延年垂眸听着。
“可不论属下怎么打听,却没人知道云顶赌坊幕后的东家究竟是谁。”廖长生皱紧了眉头。
景延年缓声开口,“知己知彼,方能制胜。如今连对方究竟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廖长生吸了口气,“听说云顶赌坊里头有位云公子,可这云公子究竟长什么样却没人见过,更是没有人见他走出过云顶赌坊。许多世家似乎被他握了什么把柄在手里,都有些惧着他,也不敢看着云顶赌坊出事,所以一时动不得他。”
景延年垂眸敛目。
“属下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还是派人盯着云顶赌坊,一旦发现任何端倪,第一时间报将军知道。”廖长生连忙说道。
景延年未置可否。
廖长生似乎怕他不计后果,便劝了一句,“如今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圣上和世家之间别着劲儿呢。圣上着急做出一番成就来,稳定人心,巩固帝位。这云顶赌坊,还是摸清楚了再动,方为稳妥。”
景延年看了廖长生一眼,“廖宿卫觉得,我是冲动不计后果之人?”
廖长生吓了一跳,连忙请罪。
不是他这么觉得,是近来只要跟夫人沾边儿的事儿,他的情绪态度都叫人摸不准啊!
廖长生才是欲哭无泪。
“你既想清楚了,就去盯着吧。是狐狸,早晚要露出尾巴。”景延年说着,拿着一本书起身。
廖长生松了口气,连忙拱手应了。正要退出门,却见景延年拿着书,越过他,先行行出门外。
咦,是他看错了,将军怎么看起了《中庸》。
待将军从他面前走过,他退出门外,才听到门外的小厮说,“将军又去了隔壁了吧?”
“一会儿隔壁有琴声传过来,那就错不了。”
门口的小厮小声议论。
廖长生向院外走去,不多时,果然有铮铮然的琴声,似有似乎的被风送来。
这是将军的琴声么?将军的琴,是弹得越来越好了呢!
景将军在别院里弹琴。
圣上在御花园里抚琴。
君子好琴艺,圣上自然是君子,只是他这琴实在弹的不怎么样。
不好叫伺候的人都跟这儿看着。
圣上便直叫贴身的几位常侍守在御花园里。
旁人都退得远远地。
忽而廊间一阵跑动之声。
圣上手中琴弦“砰”的崩断了一根。
圣上吓了一跳,脸上便带了不悦。
“什么人胆敢在宫中跑动?”常侍立即朝回廊处呵斥。
回廊里跑动的人,被吓了一跳,猫在廊柱后头,不敢露脸儿。
“去看看,什么人?”圣上吩咐。
梁恭礼一摆手,两个常侍快步去往廊间。
不多时,便拖出一个小宫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