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六娘这会儿却是顾不上她的表情,弯弓搭箭。
“嗖——”的一声。
羽箭脱手而出,直直的奔向萧玉琢所站那处的柳树。
“啊……”一声惊叫。
梅香惊的从地上蹦了起来。
“有刺客!”她叫道。
萧十六娘说自己箭术不行,果然不是谦虚。
她本是射柳,那箭却啪的落在了梅香的面前。
梅香吓的恍如受惊的兔子。
若不是竹香眼疾手快,扶了萧玉琢一把,梅香惊叫后退,险些就撞在了萧玉琢身上。
“冒冒失失!”菊香冷声道,“你瞧那是刺客的箭么?”
梅香拍着心口,这才瞧见,那羽箭上没有箭尖。
“谁射柳往人身上射,没长眼睛吗?”梅香掐腰骂道。
萧玉琢顺着箭射来的方向抬眼望去。
只见萧十六娘手里还拿着弓,脸色僵硬难看。
她身边站着眉眼都笑弯了的李慧芝。
“没吓着萧娘子吧?十六娘她不是故意的,不过是练习射柳罢了,你瞧,她就是怕自己失手,所以将箭尖都给去了呢!”李慧芝笑着说道。
虽然没有射中萧玉琢,但叫她惊慌失措,叫她丢丢脸也是好的。
只要看着她不好过,李慧芝觉得,自己这心里就特别的好过。
萧玉琢沉着脸,没有笑,也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她可以装作没有看见,可以容忍。
可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姑息!
纵容之下,只会铸成大错。
今日萧十六娘受李慧芝怂恿,敢冲着自己射箭,虽去了箭尖,但保不齐他日射向自己的就是杀人的利箭!
萧玉琢沉冷的表情,叫她身边的丫鬟都冷下脸来。
竹香挽起袖子,一步步向萧十六娘和李慧芝走去。
“敢冲我家娘子射箭?今日就叫你们知道厉害!”竹香冷声道。
她本就没有一般女子的娇柔妩媚,沉下脸来说话的时候,跟添几分肃杀之意。
十六娘是真的怕了,她啪的扔下弓,“萧……姐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射柳呢,手滑射偏了……姐……”
萧玉琢冷冷看着她,未置一词,更没有阻拦竹香。
“这是在外头呀,这么多人呢,若是叫你的丫鬟冲我动手,你回去怎么向我阿娘交代?你怎么向旁人解释?旁人都会说,说你、说你欺负自家姐妹!”萧十六娘急中生智,语调急促的说道。
萧玉琢却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一般。
李慧芝也微微变了脸色。
她没想到,萧玉琢竟敢真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不顾。
竹香就要动手的时候,却突然有人开口。
“竹香,回来。”
众人都寻声看去。
只见景延年阔步走来。
李慧芝脸上立即带了笑意,景延年来的还真是时候。
正好叫他看见萧玉琢是如何在自家姐妹面前嚣张的!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嚣张跋扈的女人!以往景延年为什么厌恶萧玉琢,还不是因为她不知收敛?什么事情都硬着头皮动手动鞭子?
“幸而景将军来的及时,不然两姐妹若是在外头闹起来,还真是不好看呢!”李慧芝声音柔柔的说道。
梅香怒哼一声,“将军可能不知,十六娘竟然冲娘子射箭,这箭若是再偏一点,就要打到娘子的身上了!”
李慧芝柔柔说道:“这丫鬟真是胡乱挑拨,那羽箭分明没有箭尖,如何能伤到人呢,十六娘一向将玉玉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一般,怎会故意射向自己的姐姐?不过是射柳射偏了。谁教你的随意攀诬?”
这话音好像是在暗示,她是被她的主子授意,才会有这番言辞。
明里暗里都是在说萧玉琢不贤惠,小肚鸡肠,还欺负自家妹妹。
李慧芝侧脸看了萧十六娘一眼,萧十六娘这会儿倒是机灵,连忙坐地哭道:“姐姐呀,妹妹并非诚心吓唬你,真是射偏了,适才已经诚心跟姐姐道歉,若是姐姐心中还有气,便来打罚妹妹吧,妹妹绝无怨言。”
她一面哭一面抹眼泪,当真可怜巴巴。
萧玉琢冷冷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演戏,白皙莹润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甚至没有侧脸看一眼景延年,没有去忖度他的表情。
“竹香,回来。”景延年行到萧玉琢身边,却是又吩咐了一遍。
竹香停住脚步,咬牙切齿,双手都握成了拳。
她适才已经想好了要怎样将这两个女人打的满地找牙,没想到还没动手就被将军阻拦。
将军难道还不知道这两个女人的真面目吗?
几句话就被她们骗过去了?
若是如此,那娘子住在别院倒是挺好的!她们几个丫鬟还商量着劝娘子搬回将军府去呢!真是白商量了!
十六娘哭的可怜,李慧芝蹲在她身边娇柔的安慰着,声音又细又软。
竹香将指节捏的咔咔作响。
十六娘哭的更大声了。
“今日春分祭日,确实是射柳的好时候,夫人你瞧,好多年轻的郎君,小娘子们都在玩儿呢?”景延年来到萧玉琢身后,轻轻拥住她的肩,缓声说道。
萧玉琢扯了扯嘴角,“所以,我险些被人射到,是我活该?”
“有时候意外总是免不了的,”景延年见她脸色黑沉,连忙说道,“我只是想问,娘子可也喜欢射柳?”
听他这微微含笑的语气,萧玉琢狐疑侧脸,莫名看他。
“长生,拿我的弓箭来。”景延年朗声吩咐。
在场的都是一静。
萧玉琢看着他沉敛的双眸,郁郁沉沉的眸色,好似忽然间明白他的心意了。
“叫竹香教训她们一顿就是了,你何必……”她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景延年却是摇了摇头,微笑道:“那怎么行?若是夫人叫竹香动手,难免落人口舌,人会说,夫人你骄纵,放任身边丫鬟欺负姐妹,若是叫她动了六公主,还会扣夫人个‘以下犯上’的帽子。”
萧玉琢微微点头,“倒也是……”
“既然是玩儿游戏,那夫人就陪她们玩儿玩儿?”景延年笑问道。
萧玉琢听他语气,脸上不由一热,“那个……其实我箭术也稀疏平常……”
其实她是根本不会射箭。
景延年轻笑,“有为夫在,便是不会又有何妨?”
这宠溺的语气,叫萧十六和李慧芝的脸色,霎时间更为难看。
廖长生将景延年的弓箭奉上。
景延年的弓可不同于萧十六借来玩儿的那把弓,苍劲的弓身,阳光下透亮绷紧的弓弦。
这弓叫人看上去都不寒而栗。
若是被这弓射出箭给射中,只怕要在身上穿出一个大血窟窿来吧?
萧十六娘好似连哭都忘了,惨白着一张脸,惊恐的望着萧玉琢。
李慧芝比她镇静,但脸色却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她四肢发冷,双眸里迸射出浓浓嫉妒的怒火。
眼睁睁的看着景延年双臂环过萧玉琢,将她的肩揽在胸前,握着她的两只手,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左手握弓,右手拿箭拉弦,如此——放。”
“嘣——”一声弦弹回的声音。
他这次只是握着她的手拉弓,手中并没有拿羽箭。
但这弓弦绷动的声响,已经叫人心头的那根弦拉的紧紧的了。
好似再轻轻一拉,就要生生的绷断了。
“景将军!”李慧芝咬牙切齿,“女孩子之间的玩闹,您干涉,不合适吧……”
她话音尚未落地。
景延年从廖长生奉着的箭筒里抽出三根羽箭来。
箭尖映着阳光,反射出寒凉的冷意。
萧十六娘想要爬起来就跑,可是腿软脚软,她竟然按着地,几番挣扎都未能爬起来。
她身边的丫鬟,更是吓傻了,都忘了上前扶她一把。
“这样。”景延年将萧玉琢圈在怀中,握着她的两只手,“搭箭上弓弦,拉。”
三只羽箭同时被他搭上弓弦。
李慧芝这会儿也怕了起来。
不会吧?
景延年不是疯了吧?
他难道要当众射杀她们吗?
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人看着呢!除非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就算他是大将军又怎么样?大将军也不能当众杀人呀!
“射杀皇室,景将军是想谋反吗?”李慧芝颤声喊道。
“啊——”萧十六看到景延年的羽箭离弦,尖声惊叫。
声音凄厉的划过东郊的上空,划破了春日的宁静。
东郊所有人看得见得,看不见的,都不约而同的向这边看过来。
只见三只羽箭嗖嗖嗖划破了空气。
带着肃杀寒凉的光——
唰唰——当当当——
两只羽箭猛的射向李慧芝和萧十六娘,唰唰的穿过她们的发髻。
和另外一只羽箭一起,当当当的钉入了她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上。
三只羽箭分别穿过柳条,且箭尖将那纤细柔软的柳条都钉在了柳树的树身上。
十六娘萎顿在地,面上已无人色。
李慧芝双腿抖如筛糠,下唇都被她自己咬破了。
周遭人一开始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六娘和李慧芝的头发,几乎是同时散落下来,盖住两人的脸颊之时,周围才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好箭法——”
景延年已经放开了手,弓此时正握在萧玉琢手里。
萧玉琢身边的地上还落着一根羽箭。
软坐在地的萧十六娘面前也有一把弓。
明眼人似乎已经猜测出适才发生了什么。
离得近的人更是一场热闹从头看到尾,听闻有人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儿,立即绘声绘色的讲上了。
“十六娘和六公主欺负人家是孕妇,便故意射箭逗弄羞辱……没曾想景将军及时出现,护妻儿心切,叫她们也丢丢脸面……”
周围议论之声,指指点点的窃笑声。
叫李慧芝和萧十六娘几乎不敢扒开挡在脸面前的头发,唯恐人家的唾沫星子都要溅在自己的脸上。
十六娘坐在地上,丫鬟拉她她却猛的甩开丫鬟的手,不肯起来,“萧玉琢……你……你心中还有一点儿姐妹之情么?我射你又不是故意……也没有伤到你,不过是射偏了,顶多算是吓你一跳,你至于这么报复我么?”
她的痛哭流涕,并没有给她招来太多的同情。
反倒是有人在一旁冷哼道:“技不如人还敢挑衅?那是射偏了没射到人,倘若真射到人,人家可是孕妇!你还有命坐在这里哭?”
萧十六娘听闻这话,实在刺耳的很,她扒开脸前的头发,恶狠狠的向说话声的方向看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她没看出是谁说的话,却冷不丁的从人群里看到那个她朝思暮想,夜夜在她梦中让她缱绻的人。
十六娘立时大囧,连忙将头低下来。
散乱的头发又盖住她的脸。
就算她不露脸,周遭人也知道她是谁。
她冲丫鬟摆手,压低声音呵斥道,“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丫鬟搀扶她起来,她踉踉跄跄快步走到李慧芝身后。
像是想叫李慧芝挡住她的狼狈模样似的。
李慧芝冷哼一声。
萧十六娘连忙抬手拽了拽她的袖子,“越王殿下来了!公主的哥哥来了,公主就有仗势了,快,快扳回一成来呀?”
李慧芝浑身发冷。
十六娘蠢,她可不蠢,哥哥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十六娘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上次在周昭仪的殿里,她不过是利用一只耳坠,他就险些亲手掐死自己。
这会儿利用他扳回一成来?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